20230606

《賭城不是天堂》 第一卷 - 我的賭博史

 《賭城不是天堂》



前言


人有惡眼想要急速發財,


卻不知窮乏必臨到他身。


——《聖經舊約·箴言:28節22行》



你去過澳門嗎?


你去賭過百家樂、大小或者是二十一點嗎?


你有沒有因為贏了錢,回到家後興奮地研究過賭博投注的技巧?


相較之下,在澳門賭博似乎比炒股票炒期貨更加公平、收益更高。


一、它輸贏不受政策的影響,也不會被主流媒體上冠冕堂皇的新聞、虛假的統計數字所誤導;


二、賭場由政府監管,不會出千,可以放心大膽投注;


三、不受交易時間的限制,二十四小時,精神好狀態好就賭,狀態不好隨時可以休息;


四、不會被大莊家把控局面,押大注押小注開出的幾率一樣;


五、每一把投注輸贏概率都合理,據數學家統計百家樂玩家投注贏面是44.6%左右,21點贏面更是高達47.5%;


六、投資見效快,單把幾秒鐘見輸贏,一天下來有可能增長幾倍甚至數十倍。


第一卷
我的賭博史


2013年3月10日
我的現況


走進中行貴賓室,我想把錢包裡剩下的30元港幣和70元澳門幣兌換成人民幣。因為包裡只剩兩塊錢硬幣,要換點現金才能買菜回家做晚飯。                           


用信用卡刷卡取了號(這張中行的白金信用卡的10萬額度早已用盡了),55號。我坐在沙發上等了一會兒,排到54號的時候,突然想起身份證不在身邊,在銀行辦不成外幣兌換,我只好怏怏而出。


現在工行卡還剩38元,農行卡還剩55元,都不足ATM提款的最低金額,要買菜只能去有POS機的超市了。於是我就近找了一個華潤萬佳小型超市,買了一份排骨一份青菜,刷卡用了21.50元。


解決了晚飯問題,我今天不用再和金錢扯上任何關係。感謝主!


遠離我吧,錢!讓我安靜地休息一晚。

曬一下我目前的財務狀況:

資產:

房子,賣了;

車子,賣了;

股票證券,無;

名下的兩家公司:已暫停營業且負債累累;
現金結餘:人民幣2元,外幣80元;
銀行卡結餘:93元;
資產合計:181元。

負債:

親友,1580萬元;

銀行及信用卡:135萬元;

名下的公司負債:750萬元;

負債合計:2465萬元。


簡而言之,我現在身無分文,而且負債兩千多萬,眾叛親離,家破人亡。


再過幾天,就是我38歲的生日。


38歲,男人的黃金時期。在我十年前的構想裡,到了這個年齡,我應當是事業有成,身邊有嬌妻幼兒,父母安養閒適,我達到了財務自由,朋友遍佈天下。


事實上,一年前,我構想的這些確實已經實現了。


只可惜日光之下,我看不見禍患在隱藏。我沒有經受住魔鬼的引誘,這一年,我被它引入地獄走了一朝,榨幹骨吸幹血後,像一塊破布被扔了出來。


看到這裡,你也明白了,這是一個賭徒的故事。


是的,今天,我想把自己過去一年在澳門賭博的經歷寫下來。我別無誇耀自己傳奇經歷的意思,事實上,寫出這些經歷會很痛苦,因為在寫的過程中,我必然要重新經歷一次已過去的那些沉淪、自卑與絕望;特別是回想以往自己竟然擁有那麼幸福的生活,更是懊悔不已。


而我今日寫下自己經歷的目的,是要警醒那些正深陷賭博誘惑中的人,那些正在因為已有小贏而沾沾自喜;或是已輸光了家裡存款而焦慮惶恐;或是為了扳本而四處舉債、挪用公款、矇騙朋友的賭徒。


不管你是比我更有錢,賭本更多,賭局更大;或是賭本雖小,認為能夠自我控制,卻又頻繁往返澳門;


或者你認為自己比他人更聰明,或是更精於計算,更有堅韌的意志;


抑或你自己沒有賭,但你的丈夫,或你的弟弟卻經常往返賭場,甚至他還告訴你,他總是贏錢,拿錢給你補貼家用的。


我將用我慘痛的經歷勸告你,收手吧!你必定會輸。因為坐在你對面,和你對賭的,不是賭場,不是荷官,也不是你自己,而是魔鬼。


你戰勝不了魔鬼。

※ 2012年3月8日一年前,我的婚禮



一年前的三月份,我在深圳華僑城一家酒店舉行婚禮。


                              


婚禮在酒店泳池邊舉行,規模不大但現場佈置得很唯美,是一場浪漫的西式婚禮。




小萱說,準備婚禮的這段時間,她一直沉浸在幸福當中。


妻子小萱比我小十歲,我們相戀四年,感情穩定,平日裡彼此也很有默契。擺酒的時候,她已經有了五個月的身孕,我們已知道肚子裡的寶寶是一個女兒。




像所有準爸爸准媽媽一樣,我們興奮地期待,看懷孕寶典;為她準備莫札特,嬰兒床;去姐姐們那裡搜羅寶寶穿過的舊衣服;去家政公司預訂月嫂;準備買房子換新家。


我還幻想著等她七八歲大的時候,我會天天早上帶她去跑步,把她培養成一個奧運會場的短跑冠軍。



事業方面,我正由創業期步入成長期。我有自己的公司,從事進出口貿易,以鋼材金屬類的貨物為主。我的公司有較穩定的長期客戶,我幫他們把貨物出口到香港、澳門、迪拜、斯里蘭卡等地,也做一些內貿。公司每年有兩三百萬元的贏利。從事貿易十幾年,我對進出口流程,海運物流、金融外匯、出口退稅等各環節早已駕輕就熟,因此手下的人手不多,管理起來也比較輕鬆。有幾個中學同學在我的公司投資參了一部分股份,但他們並不參與經營管理。我的事業心很強,但在沒有找到得力的助手之前,我並沒有意願把公司的規模擴大,因為我在30歲以前經歷過一次創業失敗,知道一個人拼搏很累。保持現有的經營規模,我才有更多的時間去享受生活。

每天我在公司工作到下午4點半,然後去華僑城的威尼斯酒店健身、游泳;到晚上6點半,在附近的地鐵口接妻子下班,在南山區最好的商業休閒區京基百納或海岸城找地方吃飯看電影,這幾乎是我們每天固定的生活模式。在和老婆相戀的四年裡,我們看電影的頻率非常高,幾乎是一周兩場或三場。


                              


我每週會和朋友們去打一場高爾夫,這個運動也不錯,但並不能使我入迷。主要原因是深圳打高爾夫的球迷太多,訂場比較困難。通常為了訂個好的場次,我們要早上5點多起床,驅車幾十公里,趕在7點前開場;或者匆匆吃個午飯,趕中午一點鐘的場次,而這兩個都是我睡覺的時段。


我的收入水準和生活狀態,雖然還到不了中國的富人階層,但大致列為“中產階級”或“富裕人群”應當也差不多了。我從來不過問老婆的工資多少,平日的生活支出我完全不會在意;我們想旅遊的話,要考慮的主要是時間而不是旅費問題。我有好幾張銀行信用卡,最大額度的有兩張30萬元,最小額度的也有10萬元人民幣。我也偶爾陪妻子小萱逛一下名店,但我對奢侈品沒什麼興趣,小萱雖然喜歡,作為一個辦公室白領她也需要一些虛榮來裝點門面,但終究她也不忍心亂花錢。我們只買過一個GUCCI包包和我的一條愛馬仕皮帶。



以收入來衡量的話,我們平日的消費不低,但還是比較理性的。我平時的消費主要是高爾夫和吃飯,大概每月要花15000元。對於做生意的人來說,這個支出非常節省了。因為我不喜歡喝酒,很少宴請客戶,也基本不去夜總會。二十幾歲的時候,我也曾天天晚上唱K或者泡吧,在夜總會玩到淩晨兩三點。後來我發現,一場電影加一晚充足的睡眠獲得的愉悅要遠遠大於喝酒跳舞,從此我就對夜場再沒有興趣了。我是五星酒店的年費會員,游泳健身一年一萬多的會費;老婆平時也很少買上千塊的衣服。結婚我們買了一個1卡的鑽戒,5萬元左右。有一次在澳門周大福店,她在一條售價17萬元港幣的頸鏈面前猶豫了很久,那天早上我剛好已經贏了20萬元,我對她說想買你就買吧,她叫店員取出來左試右試,最終還是捨不得買。

讓我感到困難的支出還是買房子。因為我們現有的房子只有八十幾平米,對於以前的二人世界來說,這套房子足夠大了,很溫馨而且很好打理。但是考慮到寶寶出生後要請保姆,還要接我爸爸(我媽媽已去世)過來一起帶小孩,這個面積就不夠了。中國人幾代勞碌付出後,也會對生活品質的要求不斷提高。像我這樣出來創業十幾年後事業略有小成者,當然不會再以一個蝸居來敷衍自己。人已近中年,我有義務給我的家人,給我即將出世的孩子一個更舒適的家,這樣才不枉我在深圳奮鬥了十幾年。


但即便是我這種年收入兩百多萬元的水準,在深圳買套房子仍然感到有很大的壓力。


我看中了寶安區中糧瀾山一套230平米左右的房子,屬於山腳下的高檔社區,居住密度較低,社區安靜,車位也足夠。由於是毛坯房,買房加裝修大概要500萬元的預算。如果是按照十年前零首付三十年按揭的方法,買這套房子對我當然沒有任何的困難。但是照如今買第二套房要交六成首付的規定,我就得一次拿出現金350萬元左右來付首期和搞裝修。我手頭並沒有這麼多現金存款,公司也由於正在運作一個較大的項目,很難抽出資金。


不過沒有關係,為了寶寶,這套房子我是買定了。因為我還有一個秘密武器,應該說是一個賺錢的路子。這個路子老婆也知道,它已經讓我賺入了三百多萬。在公司資金緊張的時候,我甚至不用向銀行貸款,靠它給公司補進了急需的周轉資金。


這個賺錢的路子就是去澳門。

一年前,我的賭博史




在過去的三個月,我已經在澳門連贏了十場,贏港幣四百萬元左右,折人民幣三百萬元多一點。


我在澳門的賭博史,算起來有四年。一開始也是從旅遊觀光,幾千、一萬、幾萬的賭本開始的。這個過程和其他的賭客沒什麼兩樣,不必再去重述那千篇一律的故事了。


我真正把賭博開始作為一項事業經營,開始策略化和職業化,是從我炒期貨虧損一百多萬元後開始的。


前一年,我嘗試了炒商品期貨,主要以黃金和白糖為主,結果在期貨市場虧損一百多萬,被強行平倉退出。事後,我仔細分析了虧損的原因,發現炒期貨的整個過程、手法跟賭博別無二致,個人操作失誤固然是失敗的原因,但政策的改變、新聞媒體的誤導、莊家的洗倉、交易時間的限制這些客觀因素都會導致炒家的失敗。


相比之下,我還不如把一百多萬投資到常玩的澳門百家樂,因為同樣是賭博,百家樂具有更多的優勢:


一、它輸贏不受政策的影響,什麼官方講話,新聞披露,公共資訊更是看都不必去看;


二、澳門賭場由政府監管,莊家作弊概率小,可以放心大膽投注;


三、不受交易時間的限制,二十四小時,精神好狀態好就賭,狀態不好就隨時可以休息;


四、不受大莊家的控制,押大注押小注開出的幾率一樣;


五、每一把投注輸贏概率都合理,據數學家統計百家樂玩家投注贏面是44.6%左右,21點贏面更是高達47.5%;



六、投資見效快,單把幾秒鐘見輸贏,一天下來有可能增長幾倍甚至數十倍。

這些因素一分析,澳門賭博確實比股票和期貨更公平更合理吧?


不錯,看起來規則確實很簡單,很合理(只能說合理,公平就談不上,因為賭場的贏面概率確實要比玩家要大一點)。事實上,從數學上去論證,如果你不在乎大數法則那零點幾的優勢,那它的確是很合理。


那為什麼人們還常說賭博是萬惡之源呢?


沒有人能夠三言兩語把這個道理講清楚。能把道理講清楚的每一個故事都很淒慘。我將以自己的親身經歷告訴世人:規則是很合理,但你還是必定會輸,因為你最終不是敗在規則上。



你是敗在罪惡上。你身上的原罪:僥倖、貪婪、欺騙。這些罪惡原本就隱藏在你的體內,甚至你自己都不知道。你還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儀錶堂堂,正直善良的人。你的妻子,你的同事朋友也是這麼認同你。直到有一天,賭博開了你體內的鎖,把這些罪惡全部釋放了出來。

回到前面,3月份以前,我已經在澳門連贏了十場,贏港幣四百萬元。這十場是在三個月之內通過打百家樂贏來的。


這時候去澳門已經不能說是“玩”了,只能說是“打”。因為我現在每一次去都當是工作,都是有目標,有預算,有策略地進行賭博。


這段時間,每次去澳門接待我的人都是華姐。她提供酒店住宿和籌碼給我,賺賭場每月給她的投注額返傭(大概是投注總金額的1.1%),就是常說的“洗碼”,返傭俗稱“碼糧”。我自己並不帶錢過去。


華姐人很好,胖胖的,五十多歲,是澳門本地人。她的本行是錢莊生意,在澳門開了幾個刷卡及匯兌的鋪面,幫內地來的客人刷銀聯卡和信用卡換取港幣;如果客人贏了錢,又會通過她的鋪面把港幣兌成人民幣匯回去。這一來一往的匯率差非常可觀。華姐常指著她那間最小的鋪面(大概只有一輛賓士車那麼大)說,看,光是這個鋪面,一個月可以幫我淨賺一百多萬!


一開始我也在華姐的鋪頭刷卡取港幣,熟了之後,華姐感覺我一表人才,為人應當比較可靠,再加上大家比較投緣,便主動提出給我提供籌碼,她幫我“洗碼”。


我權衡了一下,一個月十幾萬甚至幾十萬元的碼糧給她,從酒店住宿和消費上當然是不划算的,但獲得的是一個授信額度,可以補充我現金的不足;二則長期來看,我公司在澳門有很多出口業務,我也想交多幾個有財力的本地朋友,沒准以後在公司投資上可以有新的合作。所以我就欣然應許。


在前面贏的十場中,華姐給我提供的籌碼少則一次30萬港幣,多則一次200萬元,由於每次都贏,走之前已經把全部賭本退還了給她。初略統計,這十次下來我的投注額大概是1.5億元,扣掉酒店飲食,華姐賺取的碼糧大概150萬元左右。


華姐身邊有一群朋友,由於聽聞我場場皆贏,他們有時也帶客人來跟著我下注,甚至商議請我做“槍手”幫他們的大客戶打。

每次在貴賓廳碰到,他們打招呼笑說,賭神,又來抬錢啦?

其實,即便是前面十次,贏得也是很不輕鬆的。


印象最深的是有兩場,都已經輸到200萬元,最後靠剩餘20萬元的本又硬生生地扳了回來。


2012年春節那一場,第一天晚上運氣特別背,在凱旋門賭場,三局不到就輸了50萬元。那次是和老婆小萱一起去的,輸50萬元後已經淩晨一點多了,由於她那時已經懷孕,我就對她說,“你先回房間睡吧!我再跟華姐拿50萬元,贏回十幾萬我也會回去睡,剩下的明天再追。”


結果老婆回房後,我的運氣更背,又跟華姐拿了兩次50萬元,早晨我回房間睡覺的時候,已經輸了150萬元。


自從制定戰術和策略後,我在賭桌上一直嚴格按策略執行,那就是控制注碼,不急躁;進攻分梯次,防守時下最小注;還有定時吃飯,確保睡眠等等。這些策略在前面兩個月都有很好的收效,因此我還是比較有信心,雖然輸了150萬元,睡醒後再跟華姐拿50萬元,應當能贏回來。


第二天下午,跟老婆一起回到賭桌上,不夠三小時,50萬元又只剩下20萬元了。


這時候我有點著慌,而且心理壓力很大,因為老婆一直以為我只跟華姐簽了100萬元。


必須跟她坦白了,把心理負擔卸下來才有可能反敗為勝,否則剩下的20萬元沒有機會。於是我把小萱拉到一個僻靜的角落,告訴她事實上我跟華姐簽了200萬元,已經輸了180萬元。


她的臉色一下子變青,說:你是不是想死,怎麼跟華姐簽這麼多?


我認了錯,安慰她說好在之前幾次有贏利,這次春節假期長,雖然只剩20萬元,但是還有足夠時間可以追回來。


面對現實,老婆也無可奈何了。我們只好卸下心理負擔,下一千兩千的小注開始慢慢追。


結果我們春節在澳門足足待了六天,換了幾個場。從凱旋門打到華都酒店,又從華都轉到四季賭場,手上的籌碼總是在50萬至90萬之間上下;由於中間發生了幾次籌碼起起落落,小萱已經承受不了精神壓力,還跟我吵了幾句自己回房間睡了。好在我的精神還沒有崩潰,第五天晚上,在四季賭場,終於逮到運氣碰到15個長閑,把賭本打回180萬。


人恢復信心後,運氣就會有一段時間特別好。第六天睡醒,我一鼓作氣,把籌碼打回245萬,小萱睡醒從房間下來的時候,我剛把籌碼換好現金,說走吧去採購年貨,買巧克力燕窩鮑魚海參什麼的送親友。


僥倖過關,最終還是贏了45萬元走。




另一場的經歷和這次差不多,不過那次是連續輸了四天,到第四天要趕回深圳辦事,買了晚上8點半的船票,到下午5點的時候200萬的本只剩下21萬。華姐過來看了看檯面,覺得沒救,說聲“完了”就自己回家吃飯了。估計她是在家裡坐等接聽我輸完的電話。結果在最後三小時,我採用了一個下注的數學公式硬性投注,贏就加注,輸就減半,抱著輸完拉倒的心態。不想連續碰到幾張台的好路,被我贏回200萬又倒贏了幾萬。




當然,也有幾場是運氣特別好,贏得很輕鬆的。


比如在凱旋門,有一場我一個人打一張百家樂賭台,賭台投注限額是1000-15萬,我的賭本是50萬,開始輸了31萬,還剩19萬的時候,重新開了一局。那局連開了22個莊,我一個人下注下到手軟,一局下來贏了130萬,最後倒贏80多萬走人。




華姐很樂意幫我“洗碼”,就是因為我的賭博策略是很有利於“洗碼”的,因為我下注很有耐心,不會連續輸幾把後就狠心“曬冷”。我總是會保留住手上最後一部分籌碼等機會,這樣籌碼在手中輸輸贏贏,幾天下來會產生巨大的投注額,碼糧就很多。有些豪客喜歡下大注下狠注,幾把下來見了分曉就走。這種打法就賺不到碼糧,這種豪客對於提供泥碼的洗碼人來說,借款風險大,收益又不高。


不過3月20日這次有所不同,這次,我除了計畫贏50萬元用於補貼房款,還要和他們談一個合作投資的專案。


從蛇口碼頭坐船到了澳門新港澳碼頭,已是下午4點半,華姐的司機正在路邊等我。


上了車,我們先去威尼斯人的四季酒店拿房卡。房間是華姐已經幫我開好的,不用登記,領了房卡便可直接入住。


澳門幾乎所有最好的賭場酒店我都住過,永利萬利、威尼斯人、美高梅、凱旋門、新濠天地、金沙城等等。不過我認為,最好最舒適的還是四季酒店。



四季酒店沒有其他賭場酒店那種雖豪華卻又冰冷的感覺,它的視野開闊,房間採光好,被褥暖和,有一種舒服的居家感。我最喜歡去一樓的室外泳池游泳。每次贏了錢後下去游泳,躺在沙灘椅上,就有種不在澳門,而是到了加勒比海某個酒店度假的感覺。

在一樓的貴賓廳,華姐的夥計路仔取出了港幣50萬的籌碼。


由於前面三個月已經有了比較大的贏利,我現在打起來非常輕鬆。沒有心理壓力的時候,賭錢的運氣就會特別好,加上贏錢的時候我是採用梯次遞增的投注策略,就是2萬——3萬——4.5萬——6.3萬這種比例,每次加註上一注贏利的50%,這樣,連中幾把後,檯面的籌碼很快就堆積起來。


打到晚上8點多的時候,檯面有100萬元的籌碼,已經贏了50萬元。


這時候可以考慮收手,因為我預先定的目標就是贏50萬元。目標既然已經實現,就沒有必要戀戰了。


恰好在賭廳碰到了廣州來的黃總,他邀我陪他的幾個朋友一起去外面吃飯。於是我把籌碼留給路仔,告訴他回樓上房間等我,就陪黃總一起去了。黃總是客家人,在賭場認識的算是比較投緣。每次賭錢他總是唉聲歎氣,聽說他輸了不少錢,估計也有幾千萬吧。


吃完飯回到賭廳,已經晚上10點多了。路仔接我電話後從房間下來,問我,海哥,還打不打了?


我看看時間還早,就說拿50萬出來再打一會兒吧。

由於計畫內的贏利已經實現,我開始下幾千、一萬的小注。只要保住贏利,今晚剩餘的時間能贏多少都無所謂。


又贏了5萬多的時候,黃總拿了十幾萬籌碼坐過來,說:“兄弟,不行!到哪張台都輸!我跟著你打。”


黃總50歲左右,賭了好幾年,已經是賭到了後期的人,運氣早已消耗殆盡(這道理我後來才明白,因我自己也落到此田地)。照理說每一口輸贏概率都是50%,但黃總下注中的概率就很小,總是連輸幾口才勉強中一口,打得很累。


更奇怪的是,他坐下來後,我單獨買就會中,他一搭上來就會一起輸。有兩次我買莊,他買了對家閑,結果又是我中了。


“不行不行,太黑!”黃總很快輸完了十幾萬的籌碼,搖搖頭沮喪地走了。


他一走後,我又恢復了好運氣,幾千、一萬、兩萬地下注,很快檯面有了13萬的贏利。


加上飯前的50萬,總贏利已經有63萬了,我覺得沒有必要再打了。於是拿了兩千的籌碼打散,給了荷官、兩個公關、帳房各500元的小費,又單獨給了路仔3000元小費,對路仔說:“不打了,去換錢吧。”


路仔把本錢存回帳房後,還拿回62.5萬元的港幣現金,這是我的贏利。我抽出其中的兩萬五港幣放進錢包裡,至於60萬元,給路仔帶回店鋪後,華姐的錢莊會直接兌成人民幣匯入我的銀行卡裡。


短短幾個小時就超額完成了目標,這在我十一場連贏當中,幾乎是最順利的一次。


當然,我從來沒有計劃過用50萬一次贏幾百萬走。因為這不符合我既定的策略,而且當時我也沒有這個必要。


一切都在可控範圍之內,公司生意在穩步上升,家庭生活也越來越充實,賭錢也一直在贏錢。只要維持目前的狀態,賺到五千萬一個億對我來說只是時間問題,而且用不了多久。我何必給自己這麼大的壓力呢?


時間不到淩晨一點,回到酒店房間,我給老婆打了個電話彙報戰績,她當然也很高興。又看了一會兒蓮花台的電影,我就早早睡了。


床頭櫃上有一本酒店的宣傳冊,裡面有四季酒店在全球各地的房間照片。我覺得有幾張圖片房間裝修擺飾得很不錯,於是收了一本冊子進包裡,決定馬上要買的中糧瀾山房子就參考這本冊子來裝修。

一年前,投資賭廳


驕傲在敗壞以先;


狂心在跌倒之前。


——《聖經舊約·箴言:16節18行》

這一覺睡得很好,醒來時是早上10點左右。


這個時間,我在澳門是找不到任何朋友的。因為我認識的澳門朋友,比如華姐和阿強這些從事“洗碼”生意的,一般都是工作到淩晨兩三點,中午12點以前都是他們的睡覺時間。至於在賭場認識一些漂亮的女公關,也有幾個主動給我留了手機號,說贏了請她們吃飯的。但我知道澳門這個地方人心不古,靠金錢建立的關係不可信賴;再則每次我來澳門時間都很緊,又有贏錢的任務,所以我更沒有心思在澳門這種地方泡妞。


                              


吃了茶几上的水果,我決定還是下去游泳。天底下不會有比贏了幾十萬塊錢後泡在泳池更愜意的事。


四季酒店的泳池是露天的,一個是恒溫的熱泳池,一個是普通泳池。泳池的人不多,兩個五十歲左右的老外帶著幾個外國妞在玩耍,男的看起來是歐洲人,女的看起來都是菲律賓人,有兩個身材還不錯
還有一對香港夫婦正在教兩個孩子游泳。內地來的賭客總是很少下泳池,因為他們幾乎全部時間都坐在賭桌旁。

遊了一會兒,躺在沙灘椅上,我懶洋洋地給老婆發短信。身心都很放鬆,心情愉快又帶著興奮。事業順利,家庭幸福。我身在揮金如土的澳門,住在全球最豪華的酒店,躺在泳池邊的棕櫚樹下曬太陽,又收到了幾十萬元人民幣入帳的短信。對目前的狀態,我還有什麼不滿意呢?


這難道不是美滿的人生嗎?人生享受的頂峰到底是什麼?我成功的那一天是否就快要到來?




中午1點左右,阿強如約來到四季酒店。


阿強是我的中學同學,目前,他的身份是澳門一家賭博集團公司的總經理,他們集團在澳門擁有好幾個自營的貴賓廳。


從個人收入來看,阿強是當之無愧的“打工皇帝”。這兩年,他每年的收入都在兩千萬元港幣以上。


過去四年,他們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的小賭廳發展成一個擁有六家大賭廳的集團,從幾千萬的賭本擴大為幾十億的資金規模;阿強也從一個月收入兩萬元港幣的賭廳經理變成一個有型有款的賭廳管理高層。


記得他剛到澳門第一年,有天夜裡還打電話給我,讓我趕快匯十萬元給他救急。


今天他的資產已經遠遠大過我了,而且發展下去,更會把我拋得更遠。


所以阿強提出來的專案對我很有吸引力。


那就是投資參股賭廳。

談談澳門的賭廳。


澳門的賭廳,是由賭場專門承包給職業的賭博公司,面向豪客經營的,一般投注都在港幣2000元以上,最高投注限額是200萬元。


比方說:金沙賭場的貴賓廳,有香港廳、廣東廳、浙江廳、鴻運廳等等,這些都是承包給了不同的賭博集團。這些賭博集團,有的是香港上市公司,有的是港澳臺的“黑社會”,有的是幾個老闆組成的財務集團。


澳門地區貴賓廳最大的特色,就是基本只賭百家樂,而且百家樂提供“洗碼”。客人在貴賓廳拿到的首先是“泥碼”,泥碼不能退換現金,通過泥碼投注贏得的才是現金碼。手上的泥碼全部變成現金碼後,又繼續拿現金碼去買泥碼。這樣通過購買泥碼的總數就可以統計出這個客人的總投注額,也就是洗碼額。


這種模式催生了洗碼這個行業,洗碼經紀人借錢給客人購買泥碼,賭廳提供洗碼額的返點給洗碼經紀人,俗稱“碼糧”,一般碼糧是洗碼額的0.8%——1.2%,視不同貴賓廳而定。


至於洗碼經紀人,他們就要承擔借錢給客人的風險,但作為一個職業的洗碼人來說,即便存在風險,收益仍然是很可觀的。客人贏錢的情況下,往往100萬的本金,一兩個月就通過碼糧賺回來了。


每個貴賓廳除了自營洗碼外,都會拉攏一些專業的洗碼人或洗碼公司,因為這些洗碼人能帶來更多的豪客。

從法律上講,這些貴賓廳在澳門都是依法經營的。因為今天澳門的賭博業很發達,有錢有勢的豪客多,遍地黃金,坑蒙拐騙威逼利誘的事情他們犯不上去做,合法經營也能掙大錢。所以有的賭廳在香港上市,也有的賭廳在美國上市,它們能夠公司化集團化規範經營。


但由於澳門貴賓廳裡簽給客人的泥碼都屬於大額賭資的借貸,這些賭資到期後要還款“收數”,包括港幣人民幣的兌換等等。這些賭完之後的“後勤”工作——涉及到賭博的資金交易,在國內又是違法的。


相較之下,在國內有經濟基礎和客源的貴賓廳,在拓展業務、借款收款方面都有較大的優勢。因此,這幾年,澳門本地人或香港人經營的賭廳則相形見絀了。


賭場與賭廳之間,是一種承包、分成、借貸的合作關係。


比方說,有個集團去包一個金沙的貴賓廳,這個廳是六張百家樂台的中等規模賭廳。


那麼首先金沙賭場對承包的最低要求是:這個廳每張賭桌必須完成1.5億元——1.8億元港幣的投注額,就是每月廳的最低投注額必須超過10億元;
此外,賭桌的輸贏,由賭場和賭廳分攤,可以是5.5:4.5,或6:4,具體雙方可以協商。賭廳與賭場分擔輸贏的廳,當地俗稱“殺數廳”;賭廳僅賺洗碼收益,輸贏全部由賭場承擔的廳,俗稱“洗碼廳”。單純洗碼的廳主,當然希望客人個個贏錢,反正輸贏不關他的事;反之,“殺數廳”的廳主,當然是希望客人長賭長輸,一輩子做他的賺錢機器。

金沙賭場會根據廳主的實力提供融資支援,扶持廳主做大做強。比方說,在客源多實力強的廳主1億元賭本的基礎上,賭場可能會再以籌碼的形式融資1億元給他,幫助他解決簽碼資金不足問題。


還有賭廳的工作人員問題,除了荷官是賭場派出的,賭廳的帳房、公關、司機、搞衛生的阿姨都是由賭廳自己聘請。由於賭廳是24小時營業,因此要有三批人員輪換,對一個中等廳而言,這部分人工支出大概是50萬元——80萬元港幣每月。


圍繞賭博,賭廳有很多生財之道。除了“殺數”與賭場分享贏利,洗碼賺碼糧,簽碼到期加收利息,甚至和賭客對賭“台底檯面”(這個在以後章節介紹),還可以在港幣兌換上賺一大筆錢,因為每天賭客輸贏的匯入匯出會產生一筆很大的匯率差。比方說,照當天黑市價,港幣買入是0.810,賣出則是0.795,那麼1000萬元港幣的一進一出,就有15萬元人民幣的差額收益。


此外,賭場在飲食、訂房方面給賭廳一定比例的優惠和返點,還有一些其他獎勵措施。


當然,賭廳也不是包贏不賠的。有些交際面不廣,沒有客源的小賭廳,幾個月下來支撐不住就關門了;也有遇到一些豪客,被賭客一晚狂贏上億,最終賭廳資金“爆倉”而轉讓或倒閉的(但這樣爆倉關門的廳極少);還有一些廳,因為簽碼給客人賭輸後無法收回巨額錢款,最後經營不下去。


但相比起坐在賭桌對面下注的賭客,作為賭廳的廳主還是占盡了優勢。因為這個遊戲規則,是在賭場開業前就已經制定好的。

阿強提出的專案模式,是由他們集團承包一個賭廳,再將這個賭廳股份拆散為幾十股,供我們這些小投資者認購。


我自己當然沒有實力獨立在澳門承包一個賭廳。因此阿強提出的這種模式對我頗有吸引力,投資一千萬元作為一個小股東,我可以在澳門開闢一塊新的事業。


當然最主要的是,我自己就經常來賭,而且在不同賭場的貴賓廳,每次我都能結識到不同的賭友。成為廳裡的小股東後,這些賭友,我都可以拉過來做自己的客戶。


三十七八歲的這個年齡,加上事業有小成,又有一定的交際能力,這個時候很適合擴大交際圈子,並借助社交圈一沖而上,做成更大的事業。就眼下而言,賭廳是我最適合的一個選擇。


這是我起念投資的根本想法。


而且憑我的能力,要經營我這個小股東1000萬元資本的一畝三分地,加上他們集團再提供的1000萬元融資,一年在賭廳項目上掙個千把萬應當不在話下。


再者,阿強是我的發小,中學同學的感情最是深厚。我們倆兄弟一起在澳門立足發展,相互扶持,這對我、對他都是極大的幫助。


中午和阿強一起吃飯。他身邊還陪著一個上海的美女,長得很漂亮,但我看不出她的年齡,只能估計在20歲到32歲之間。阿強隆重向我介紹說她是正在開拍的某電視劇的女演員,而且是女二號。不過這個電視劇當時我沒聽過,事後也沒在電視上看到過。
投資合作的意向是早就達成了。這次見面只是過問幾個我比較關心的具體細節,因此儘管美女在一旁分散了我們的部分注意力,但並不影響投資決定的最終落實。“OK了,你明天把合同e-mail給我,參股的資金我下周會安排打過來。”我和阿強站起來幹了杯裡的啤酒,並給了那位上海美女一個紳士的微笑。

當你勸一個略有贏利,正四處向朋友誇耀的朋友戒賭,他一定會不屑一顧。


他會對你說:“我和那些傾家蕩產的賭鬼不同。第一、我不是那種傻瓜,我比他們聰明,贏了我就走;第二、我有自控能力,絕不會拿身家性命去賭。”


他說的這些,和我以前說的一模一樣。


時候未到,你所瞭解的自己未必是以後的自己,也未必是真實的自己。


或者說,不同的環境,人會表現出不同的性情。每一個人都是多面的。


賭博,是人對金錢欲望最直接最簡單的體現,它快速釋放欲望,改變人性。


而在人性深處,欲望還有很多同伴。


贏錢的時候,驕傲與自大會一起來,你會自我膨脹,想把世界踩在腳下;


而輸錢的時候,惱怒、恐懼與自卑會一起來,你會氣急敗壞。


能在賭博輸贏面前控制好自己的,這一部分人極少,只有少數職業賭徒,或是喪失了興趣,經此一役後再也不賭的人。

在前面的十幾場賭博中,我是一個冷靜的賭徒,冷靜得甚至可怕,為華姐和她的朋友們所稱道。


因為我每次有具體的贏利目標,如果順利一次性達成目標,我往往立即起身,絕不戀戰。


輸錢的時候,我也是定時吃飯,每隔一局上洗手間,從不讓賭場的荷官和公關看到我臉上有任何表情。直到由輸轉贏的時候,我會果斷起身,兌換籌碼走人。


我心裡深知賭場險惡,如果不能保持冷靜,必將深陷無法自拔。


但是從那天起,我的心開始膨脹了。


雖然我從坐在賭桌上第一天起就開始告誡自己:在澳門要冷靜!保持平常心,無論何時,都不能輕浮自大!要像一尊石佛一樣對待輸贏;要像一把沒有感情的小刀片一樣慢慢地去鋸賭場這棵大樹。


但畢竟我贏錢了,現在我要投資賭廳了,搖身一變要成為一個賭廳的股東了!這是因賭博而來的成就。我要在澳門開闢新的事業了,接下來我要運籌帷幄,我也能和澳門眾多賭廳的老闆一樣,成為一個賭場的大亨!


所以表面上我儘量克制住自己,籌畫下一步賭博事業的經營,尋找得力的人手,按部就班做現有公司的進出口業務。


但一股賺快錢、賺大錢的野心已經從我的心底滋生起來。


我對老婆說,從明年開始,我們要每年賺一千萬了,我要給我們的女兒一個美好的未來。


我的心終於開始膨脹了。


是因為贏錢,是因為開賭廳,抑或是因為事業的野心?


這些都不重要了。


人性有太多弱點。


只因我身在澳門,日復一日,難免被誘惑擊破。


豈不知:凡事都有定期,天下萬務都有定時。


我的心終於開始膨脹了,地獄之門已經敞開。

地獄之門敞開了





跟阿強的澳門集團簽訂參股協定後,我開始回籠公司的一部分資金用作澳門賭廳的投資。


1000萬元港幣,折人民幣是810萬元左右,這筆投資,必須經得我另外幾個股東的同意。在我這個小小的貿易公司裡,我是控股的大股東,還有幾個好朋友是公司的投資股東,他們幾個本來就是我的發小,和阿強一樣,大家都是中學同學,彼此還很熟悉。對阿強這兩年在澳門的發跡,他們也很瞭解。當然大家同意參與的更主要原因是,這些年他們雖然沒有參與公司的管理,但每年年底仍舊坐享了豐厚的分紅。對我的眼光和能力,他們是很信任的。因此,一起過去澳門考察後,大家順利地簽署了公司的投資決議。


現金籌齊後,我把人民幣分批打進了阿強指定的帳戶裡,從那個帳戶兌換港幣注入澳門。


萬事齊備,就等4月底的賭廳開業酒會了。


賭廳的開業招待酒會定在4月21日,要趕在五一長假前開張。因為五一黃金周是澳門的旅遊旺季,任何一個賭場都不會放過這個賺錢的好機會。


賭廳開業後,對於我以後在澳門的賭博,我是這樣規劃的:


首先,我自己還會繼續賭,但不會在自己的廳賭,仍然是跟華姐簽碼在其他賭場的貴賓廳賭。因為在外面賭,我才可以認識更多的賭友,逐步把他們拉回自己的廳成為客人;


其二,我如果長期在自己的廳賭,就失去了投資這個廳的意義,因為我們這個廳本來就是“殺數廳”;


再者,我也不想讓阿強和其他股東知道我自己賭得多大,有多少輸贏。


這麼規劃當然是很理想了,但是,我真的能控制得好嗎?


畢竟,我是在賭博啊!

2012年4月20日
第一場大潰敗




賭廳開業酒會的時間是4月21日晚上,4月20日下午我就坐船來到了澳門。


接待我的仍然是華姐,還是住在四季酒店。


由於老婆小萱也想來參加賭廳的開業,並且想帶她的幾個家人一起來澳門度週末。所以我就提前一天過來做準備了,說白了就是趁她們來之前,我能夠獨自贏點錢,然後再抽出時間陪她們到處逛逛。


跟路仔拿了30萬元籌碼,我又在四季酒店賭場打起了我的百家樂套路。


百家樂是中國人最喜歡的賭博遊戲,其實也是一個非常簡單的遊戲。就是莊家,閑家各派兩張牌,兩張牌在手上加起來最大是9點,最小是0點或10點(10JQK都算0點),如果雙方點數都不夠可以補一張牌,最終點大的就贏。玩家投注可以自由選擇買莊還是買閑。


為了防止賭客採用翻倍投注的纜式窮追法(數學上稱費波納奇數列投注法),百家樂賭台都設定了投注的最低限額和最高限額,譬如500至20萬,或3000至50萬等等。


百家樂之所以是90%的賭客選擇的遊戲,是因為賭博公司的“聰明”技術員把之前的每局輸贏結果用軟體製作成了圖形,顯示在電子螢幕上,這就是所謂的“路單”。


多數人賭錢往往不依賴數學定律,而依賴於自己的“感覺”,這些路單產生各式各樣的圖形,就成為賭客判斷下一局開“莊”還是開“閑”的依據。


其實說穿了,每一局莊閑的概率都是50%,跟之前的圖形沒任何關係。但每一個賭百家樂的賭客都希望接下來開出的圖形在自己的預計當中,這樣才能實現連贏。


我也是這樣。

路仔跟了我幾個月,對我的打法、看牌的習慣都非常熟悉了。


自從那次在凱旋門用最後20萬贏回210萬之後,我就基本採用那次的公式套路來下注。這個套路從進攻上來說比較強硬,防守方面又會讓籌碼始終保留一定的底線。


基本思路是,只打長路。“大路”、“小路”、“大眼仔”、“
曱甴路”,哪個開始長就跟哪個。起注採用總籌碼的1/20,像今天檯面是30萬籌碼,那我的第一注就是下1.5萬的碼;如果第一注贏了,第二注略減到1.2萬,這樣即便輸了第二注,兩注加起來還是有3000元的贏利;如果第二注也贏了,第三注開始加碼,每次加贏利的1/2,就是1.8萬——2.7萬——4萬——6萬這樣上去,贏的話就一直推到賭桌的最高上限,直到輸了一注才停。


接著又按照檯面的1/20籌碼重新開始第二輪下注;


如果第一注的1.5萬就輸了,那麼第二注減半到7500元,再輸就減半到3800元,再輸就減半到檯面最低注2000元,直到贏一注為止;贏一注後,又馬上從1.5萬開始新的一輪投注。


這個套路看起來下注不大,其實連贏的時候,進攻力度非常強,碰到好路連贏七八口的時候,檯面籌碼數量基本就翻番了。


今天也比較順利,坐在四季賭桌上才打了三局,我已經贏了22萬,目前檯面籌碼有52萬。


正在休息的晚飯時間,華姐和她老公一起過來了。華姐在車上已經知道我目前的戰果,因為路仔會不停地給她發送短信直播我的戰況,這是每一個職業洗碼仔必做的工作之一。

華姐說想給剛大學畢業的女兒買一輛奧迪TT,問我有沒有興趣一起去看車。


我也正想看看澳門的車價如何。吃完了賭場的水蟹粥,我們讓路仔先回酒店房間休息,我興致勃勃地跟著華姐夫婦去車行選車。


澳門的車行規模都很小,百來平米的鋪頭,車型往往只有新上市的幾款,其他則只能看圖片,跟國內的車行沒法比。


不過由於澳門是免稅港,車價很便宜。他們在看奧迪TT,我則在看一輛白色的賓士300CLS。這輛賓士在澳門僅售80幾萬元港幣,比深圳便宜幾十萬元。


華姐走過來問我:“有興趣買嗎?可以找人買一個省澳兩地牌,上牌費大概30萬左右。”


我笑笑沒有出聲,心裡在盤算,80萬元的車價加上30萬元的兩地牌,共港幣110萬元,以後可以開車直接從珠海進出澳門,賭廳開業後,用它接送客戶倒是必備的。


而且過幾個月女兒出生,我本來就有計劃買多一台車給家裡人用。因為計畫買的中糧瀾山房子並不在市中心,而且在山腳下,家人出行必須以車代步才方便。


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讓我很動心。現在手上已經贏了22萬,能否再贏幾十萬把這輛賓士訂下來?


如果今晚能做到,明天老婆和她家人來到澳門,我就能給她一個大大的驚喜。

起了買車的念頭後,回到賭桌,我的心情變得有一點興奮。這種興奮,又可以解釋為有一點緊張。


雖然我還是按照既定的套路下注,但是碰到趨勢較為明顯的
“路”,我總是有忍不住推一口大注的衝動,我想儘快取得更大的戰果。


晚飯後一直沒什麼進展,現在檯面籌碼是48萬,等於從車行回來後還輸了4萬,現在總共是贏利18萬。


螢幕路單顯示開了四個閑,一個莊,再開四個閑,一個莊,接著又開了一個閑。這種牌,大多數百家樂的老賭徒都會繼續下閑。


來吧!我下了決心,把贏利的18萬籌碼全部押在閑上,輸了就打和,贏就翻倍。


開牌了,我的是一張K和一個三邊。先從撲克的頂部看看數字的頭,頭是圓的,不是6就是8,牌不錯,只要頂出一點就是8點了。華姐和路仔在旁邊叫,頂啊,頂啊!


中間一點果然頂出來了,我的牌是8點,我們三人都長舒了一口氣。


先讓莊家開一張,荷官開出一張5,這下更放心了。開吧,我說。


“啪”,瘦長臉的男荷官又開出一張4,莊家9點。


8對9,我輸了。


我一言不發,起身上洗手間洗把臉。輸牌的時候,我不願意被旁人看到我臉上的表情,因為無論他們是同情可惜還是幸災樂禍,所產生的氣氛氣場都會影響我繼續下注的情緒,這是很不利的。這時候選擇離開上洗手間,一來是為了放鬆一下自己因輸錢而產生的緊張情緒,此外就是為了稀釋一下因輸錢在周圍形成的負面氣場。


我還是冷靜的,但心情有些惱怒。本來已有20萬的贏利,如果這口中了,估計今晚上那輛賓士車的目標也差不多可以實現。其實我並非這次非要贏110萬不可,如果有50萬以上的贏利,那輛車的訂金我就敢下手了。因為從訂車到交貨還有一個來月的時間,完全可以慢慢來。

從洗手間出來,華姐笑嘻嘻地說:“我們先走了,看來我在旁邊好像不旺你。你慢慢來,繼續贏錢吧!”


走之前,她交代賭廳公關幫我多訂兩間房,是給明天我老婆和她家人住的。


現在局面並不至於太壞,雖然沒有了18萬,但籌碼僅僅是打和而已。所以我只能當自己重新開始了,先拋開那輛賓士的念頭,繼續按原定的套路下注。


但是運氣開始轉向了,一小時下來,輸多贏少,晚上10點多的時候,已經不知不覺輸了10萬,檯面只剩20萬籌碼。


“海哥,要不要休息一下?”路仔在一旁問。


他是好意,怕我一輸到底。他已經點好了一份果盤和甜品在一旁的茶几上。我點點頭,離開賭桌去旁邊吃甜品。


這時候大鵬來到四季賭廳找我。


大鵬是我的中學同學,也是我公司的小股東之一,這次過來澳門,他也是作為我們公司的代表之一,和我一起參加賭廳的開業酒會。


以前我和大鵬一起來過幾次澳門,我看出他的性格不適合賭錢。每次剛有小贏的時候,他就開始嘻嘻哈哈和周圍人或荷官說笑,舉止有些得意輕浮;一旦輸錢的時候,他又表現得過於緊張,抱怨,沒有耐性,結果更是很快輸完。


不過好在大鵬輸了後表現得很有克制力,每次來澳門輸幾萬元後就收手,打道回府。


大鵬家在廣州,他是剛從珠海拱北過關趕來的。提前一晚過來,他也是想在百家樂上試試身手,看能不能贏點小錢,喜上加喜。看到我檯面有20萬的籌碼,他便跟我借了5萬,和我一起下注。


其實這樣做,我是犯了兵家大忌。賭場就是戰場,不可輕敵,更不可兒戲。一來我沒法按照既定的下注套路來投注了;二來大鵬在一旁有時看法與我不一致,使我們的下注變得不夠堅決;三來我的精神已經不夠集中,感到意念沒那麼強了。

結果淩晨1點多的時候,20萬籌碼全部輸完。那麼算上之前輸的10萬,今晚我就已經輸了30萬。


我不敢在大鵬面前繼續跟路仔簽碼,因為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在澳門賭得這麼大。再說,我也不能繼續和大鵬在一張臺上賭了,必須要想辦法贏錢。因為這可是真金白銀的賭博,我們只是小康之人,並不是富豪,幾十萬元在賭桌上絕非兒戲。因此我勸大鵬:“今晚不行,我們倆氣場不合,你先回房睡吧!我自己再拿10萬出來追一下。”


總算把大鵬勸回了房間。路仔問,海哥,休息還是怎樣?


“你打電話給華姐,再從帳房簽50萬出來。”我說。

從晚飯後到現在,今晚實在是太失敗,究其原因是太亂!突然來的買車念頭,大鵬的中途加入,急躁的投注這些內在外在的因素,完全破壞了我的既定策略,造成先贏後輸的局面。我像一隻無頭蒼蠅一樣,怎能不輸!現在大鵬已回房睡覺,賓士車我也不去想了,要在這個晚上用50萬本把剛才輸的都贏回來。


但我的心還是很急躁,而且按捺不住。我想在大鵬睡醒之前把輸的30萬全部贏回來,這樣明天好和他一起安心參加賭廳的活動,也好安心接了小萱她們後一起參加酒會。這個結就一直在我心裡疙瘩著,變成各式各樣的亂牌跟我搗亂。整個晚上,我手上盡抓一些2點、3點的小牌。


不到三個小時,50萬又輸完。


我怎麼了?在洗手間的鏡子前,我問自己。


我為什麼會這麼急躁?輸30萬並不多,怎麼會又搭進50萬?以往輸了更多的時候,我都比今晚要鎮定。


我的思緒好像很亂,意念始終集中不起來,沒法投入到賭局裡去。所以那些牌,那些“路”它們不聽我的話了。


輸了80萬,回到廳裡,路仔已經不敢跟我說話,他默默地坐在一旁喝著咖啡,在等我的下一步指令。


“再簽50萬出來吧。”我對路仔說。


華姐在家裡也知道我這邊情況不妙,打電話過來問我,困不困?要不明天再打?


沒事,我說。


結果卻更殘酷,第二個50萬,又在四小時內全部輸完。


已經早上9點多了,我很累,情緒沮喪到極點,腦袋亂得像一團漿糊。沒辦法賭了,只能回酒店房間睡覺。路仔在澳門有宿舍,他打了個車自己回去了。


回到房間,大鵬還沒有睡醒,他迷迷糊糊問了一句:怎樣?


“不行,又輸了幾萬。”我回答。

躺在床上,我渾身無力,腦袋重得像灌了鉛,眼皮也累得打不開。


                              


但是我根本睡不著!不管身體怎樣乏累,我的腦袋裡就是有嗡嗡嗡的各種雜聲,根本靜不下來。


也許很多熬夜輸錢的賭徒都會有此同樣的經歷,澳門的賭場內空氣都是充了氧的,所以玩家在賭的時候精神會被動地提高到比平時亢奮的狀態;但更重要的是賭錢的刺激使人的腦神經一直繃得緊緊的,加上懊惱沮喪的情緒影響,根本放鬆不下來。


假寐了一個小時,實在很難受,我起身翻開酒店房間的小冰箱,找到一支小瓶裝的酒。也不管它是什麼酒了,我仰頭一口就全灌進肚裡。我只想儘快放鬆,儘快睡覺。


還是不行,無法入睡。我不知今天究竟是怎麼了,輸了130萬,但這並不是我的賭博史中最慘的一次,我還有大把的賭本可以翻本,除了我自己卡裡的錢,華姐、阿強他們都會簽碼給我;而且有前期的贏利支撐,這個數字並不會使我致命。為什麼我精神變得那麼緊張?為什麼我無法入睡?


從那一天開始,我真的就患上了一輸錢就睡不著覺的毛病。每次在澳門只要一輸錢,無論在房間裡躺多久都無法入睡,總是處於半夢半醒之間。這個毛病是致命的,我再也不能以最佳的精神狀態進入賭場,導致我在後面的幾個月裡迅速輸完了全部身家。

就這樣在床上半夢半醒地熬到了下午3點多,我老婆和她的兩個姐姐、二姐夫一行也到了澳門,華姐的司機已經把他們接到了四季酒店。


完全沒有睡著覺,又輸了錢,我的狀態差到極點。但由於平日裡鍛煉較多,體質不錯,所以熬夜後的不適他們都看不出來。


“輸了多少?”小萱問我。


“沒事,輸了二十幾萬。”,我告訴老婆小萱和大鵬的數字。


四季酒店和威尼斯酒店是相連的。                              放下行李後,小萱的二姐說久慕威尼斯的盛名,還沒有去逛過。於是小萱就帶著他們幾個去威尼斯酒店玩了。我給了小萱兩萬元港幣,因為她也喜歡去開大小的賭臺上小玩。




安排好家人一行後,我和大鵬換上西裝,去參加賭廳的開業酒會。


本來投資賭廳是我們的一件大事,我們對開業酒會還是比較期待的。


但現在我眼乏體累,精神還在因緊張而亢奮;而且因為輸錢,心裡急著想翻本,因此對酒會的交際應酬,完全是敷衍了事。阿強給我介紹的人,喝了幾杯酒,也只是在我勉強撐起的笑臉和漿糊一樣的腦袋中一掠而過。我心裡只想著,要不回去睡覺,要不繼續賭錢。




好不容易捱到了正餐時間,臺上開始了幾個當紅明星的表演。我草草填了點東西進肚子,就示意大鵬,跟阿強打個招呼我們先走。

晚上9點左右,剛回到四季酒店,大鵬接到他老婆來的電話,說女兒有點發燒,他要馬上出關回廣州。


這就是大鵬最大的優點,他有理智,不會嗜賭如命。無論何時,不管是輸是贏,他都會因為接到工作或者家事電話後隨時離開賭場。所以,他的性格雖然不適合賭錢,但他永遠也不會輸到不可自拔。


大鵬走後,我頓時感到精神上的壓力卸下來很多,因為我又可以放開手腳,按我的策略來翻本了。


所以我決定暫時不回房睡覺,反正也睡不著。於是打電話給華姐,讓她通知路仔再拿50萬過來。


算起來已總共跟華姐拿了180萬,但華姐並不擔心。她和我一樣,都相信我很快能贏回來。因為已經有過好幾次這種經歷,輸輸贏贏,只是增加洗碼量而已,以我在賭桌上的定力和技術,最終我一定會贏錢走的。


但這次真的是撞了邪,牌很差,非常非常差。眼看要出長莊的路,我一押上去,就開出閑;兩閑兩莊的排列,我一押上去,就會多出一個。


很快又輸了十幾萬,檯面只有35萬左右的籌碼。


偏偏這時小萱又帶著她兩個姐姐和二姐夫從威尼斯過來了四季賭場。


小萱的姐姐和姐夫不是第一次跟我來澳門,以前和我一起來過幾次,都是吃吃玩玩贏幾萬塊就走。這回他們是第一次看見我賭得這麼大,有些驚訝,因此他們坐在一旁觀戰不敢出聲。


雖然他們在身後儘量隱形,但我心裡還是增添了一絲煩躁。贏錢還好說,輸錢的時候,每一個賭徒都不希望家人坐在一旁。


我的心又開始亂了,不敢下注,也不願意下注。跟大鵬在時的情形一樣,既定的套路無法施展。


等到姐夫他們回房休息的時候,我檯面籌碼只剩下可憐的十幾萬。


小萱是留下來陪著我把最後幾個籌碼輸完的。其實我早已無心戀戰了,剩35萬的時候就不應該打,應該回房睡覺。如果是上個月,或者上周,我肯定會離場休息。但今天我思維非常不清晰,又困又不甘心,我已經不是一個冷靜的賭徒了。


小萱以為我總共輸了70來萬,這個數字當然讓她高興不起來,但她並不擔心。她也和華姐一樣,對我的賭技很有信心,相信明天我肯定能贏回來。

2013年4月26日  近況,兩個男人的無眠一夜

晚飯後,易軍從廣州過來了。
臨近五一,易軍的日子過得很苦,多家債主上門討債,家裡不能安靜,手機又響個不停。他感到走投無路,約好了今晚過來我這一起喝啤酒解悶。
易軍一直是我生意上的搭檔,是好哥們,他欠債完全是為了救我而反被拖累。半年前,我的財務危機剛爆發的時候,易軍為了挽救我的公司,不斷從貨物上和資金上給我支持,希望能幫我渡過難關。沒想到,這個黑洞迅速地將他拖垮了。加上去年又被不良工地惡意拖欠了一筆貨款,最終,他也背上了接近四百萬元的債務。
“現在最開心的,就是能安靜下來和老婆一起煮一餐飯吃,”易軍說,“最難過的,就是覺得對不起家人。”
我又何嘗不是!一年來,多少個夜深人靜,多少次惶恐彷徨的時候,想到自己帶給家人的痛苦,想到原本幸福安逸的生活,到如今重重壓力下老婆、姐姐們眼中語中的絕望,怎一個“愁”字了得!
對不起的有很多人,眼前的易軍就是其中的一個。但事已至此,我們之間還是能坦然相對,因為說對不起沒有用,後悔也沒有用。易軍的飛蛾撲火沒有把我從火坑中拉出來;我的殊死頑抗也沒有讓大家的處境有任何好轉。今晚用最便宜的金威啤酒,還能讓我們在閒聊中彼此找到安慰和鼓勵。
現在這個兩室一廳的房子位於郊區,是我與人合租的。躺在客廳沙發上,吹著落地風扇,喝著罐裝啤酒,我們一邊看電視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這是兩個落魄男人的夜晚。“如果我坐了牢,你恐怕連能聊天的人都沒有了。”我說。因為欠了太多的債,我們已幾乎沒有其他朋友了。“老天一次又一次給你機會,但是你沒把握住。”易軍說。

是的。上帝真的給了我很多次機會。


就在去年4月的那場賭局,雖然輸了180萬,但上帝還是讓我一夜間贏回來了。可惜我的狂心已生,理智喪失殆盡,竟然不肯收手,直到輸了450萬才半死不活地回了深圳。


那一場賭局,也許會是我這輩子最痛心最後悔的經歷。


我時常想,為什麼那一場贏回後我沒有抽身就走?以往我總是能做到冷靜地帶著贏利離場。


如果當時我走了,是否就不會導致今日的身敗名裂、傾家蕩產?


每一個輸光的賭徒也許都會有這樣的經歷,有這樣的懊悔。


我姐夫是一個很冷靜、條理比較清晰的精算師。他曾對我說,沒有用。就算那一場我贏錢走了,只要我以後還繼續賭,依然還在這個賭局當中。只要賭,贏了,我就會不斷把賭局加大;輸了,我就會不停地尋求扳本,最終的結果還是輸光。


我姐夫分析得很透徹,很正確。


因為我當時賭得太頻繁,越賭越大,冷靜與理智已經一點一點被貪欲吞噬,心態逐漸扭曲,這是我自己意識不到的。


所以以前贏多少錢都沒有用,贏多少次也沒有用。一旦理智被貪欲吞沒後,金錢的價值,風險的意識,甚至生活的意義都會被拋在腦後。我已經不是曾經的我了,只是任賭場宰割的羔羊。到了這個程度,銀行行長又怎麼樣?首富又怎麼樣?市長又怎麼樣?這種狀態的賭徒上了賭桌,思考能力連一個小學生都不如。


但如果真的有如果,如果像《黑衣戰警3》電影主角那樣從摩天大樓跳下去就能實現時光倒流,我願意從樓頂往下跳,我想回到去年4月22日那一天。


因為如果那場我贏錢走了,仍然能夠挽回我一生中最痛心的錯誤。即便還有今日的身無分文,還有今日的債務重重。


至少我的女兒不會死。

回到2012年4月22日
澳門




我和老婆小萱回到酒店房間休息,小萱問是不是因為家人的到來對我有影響,或者是大肚婆從風水上對賭博不利?


家人觀戰當然是會有不利的影響,但輸的根本原因還是在我自身。至於歸結于風水,女人的想法總是較為單純天真。因此,對老婆簡單安慰幾句後,憐愛與愧疚的心理讓我更萌生了趕快翻本贏回的念頭。


沖完涼,小萱就到隔壁房間陪她姐姐去了。


算一算時間,現在是22日的淩晨1點不到。從20日下午到現在,我還沒有正正經經睡過一覺。


但是我不想今晚就這樣睡過去,因為輸了太多,趁小萱在隔壁房間陪她姐姐睡,我想今晚多少要贏一些回來。


於是我把手機鬧鐘調到淩晨4點,先好好睡三個小時,然後用150萬的本把我輸掉的180萬贏回來。


錢在我腦袋裡真的只是一個數字了。


睡覺前,我先打了一個電話給華姐,告訴她想再簽多150萬。結果她不太願意,說淩晨時間商鋪那裡沒這麼多現金。她其實是有另外的打算,因為我已經簽了180萬,為了降低風險,她想和其他朋友一起合夥繼續接我這個“單”,這在後面再詳述。


華姐那邊不肯,我於是打電話給阿強。


“150萬?我猜你肯定在外面已經輸了不少!”阿強是個行家,他一語就道破天機。但他還是很爽快答應了,因為我還有1000萬元的股本在即將開業的賭廳裡嘛!他告訴我睡醒之後就直接去威尼斯賭場的貴賓廳拿碼。


這下子安排妥當,我放下心裡包袱,真的美美地睡了一覺。

淩晨4點半不到,我來到威尼斯賭場,阿強他們集團在這裡有一個六張賭台的中等規模貴賓廳。


阿強睡覺沒有過來,但他已向帳房交代好了,這裡的公關經理也認識我。我拿出身份證給帳房,簽了借據後,順利地取出了150萬元港幣的籌碼。


剛坐下來頭兩局較為不順,也許還是受到之前連續輸的影響,自己的信心也不足,兩局下來輸了接近70萬。


好在第三局開始牌路變得整齊清晰,我抓住機會,三萬五萬地下注,也用兩局贏回了80多萬,現在籌碼有160萬了。


第五局開始,我的心態徹底放開,又開始採用以前既定的套路下注。牌很好,經常出現長莊或小路長藍,我連續有兩輪都連贏了七八口以上,檯面籌碼變成300萬了!


我把150萬元的籌碼還給帳房,取回了那張借據。現在,檯面剩下的150萬元是贏利的資金,再贏30萬元,我在四季賭廳輸的錢就能全部回本。


心態極其放鬆,在碰到一段兩莊一閑的路子時候,我開始下10萬、20萬一注,連中了三注。


這樣檯面籌碼已經有202萬,我不但把四季賭廳輸掉的180萬贏了回來,還倒贏了22萬!

我的情緒高漲,喜悅與驕傲又充滿了我,嘿嘿,不管昨天輸了多少,我又一次反敗為勝了!這再次證明了我的賭技。我仿佛重新把世界踩在腳底下,我要繼續延續這個不敗的神話。


可憐的我!被上帝拯救,卻又重新被魔鬼引誘!


艱難地度過一劫,贏了22萬,我還要繼續賭嗎?趁荷官換牌休息的時候,我也暗中問了問自己。


那一刻,其實我正站在一個通往地獄的大坑裡。左邊,地獄之門已經敞開,乍看一眼,裡面似乎富麗堂皇;右邊,有一架搭往坑口的梯子,可以讓我爬出坑口回到人間。

那一刻,又恰巧來了兩個電話。


第一個電話是阿強打來的。我看看時間,不知不覺到了中午1點,是阿強睡醒起床的時間。他看到手機裡賭場公關發給他的短信,知道我已經贏了200萬。


“戰績了不起啊!可以停下來了吧?”阿強奉勸我見好就收,畢竟贏200萬不是一件小事。剛好下午我們的新賭廳要搞一個拜神上香的儀式,阿強說,大部分參股的股東都會到場。他希望我把籌碼兌換了趕過去參加。


第二個電話是華姐打來的。得知我在威尼斯賭廳找了別人簽碼,華姐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很快,她和路仔趕過來威尼斯賭廳。


“昨晚我不是不願意簽碼給你,是因為另一個合夥人的現金沒拿來,商鋪的現金不夠。”


華姐說,現在她的資金夠了,問我願不願意退了威尼斯的籌碼,重新去四季賭場玩,或者兌了現金,就此收手。


華姐和阿強一樣,都是為了我好。我是華姐最優質的客戶,相處久了,我和她之間除了合作利益之外還是存在感情的,她常給我介紹一些澳門的人脈,希望在生意上可以幫助我。雖然華姐也擔心我這個客人被阿強這樣的競爭對手拉走,但作為長輩,她更關心我的輸贏和發展,希望我次次贏錢,把事業做大。


奇怪的是我老婆竟然沒有來電話,睡醒了也沒有來找我。如果小萱來了,當時我一定會走。因為我不會在她們家人面前繼續賭下去。

但小萱睡醒後帶她家人直接坐船回深圳了。事後她說,當時手機恰好欠費了(國內手機在澳門的漫遊費很貴,100元只夠打幾個電話),寫給我的短信其實並沒有發送成功。她沒有來找我,也是因為怕影響我輸錢,她也不願意家人再看到我賭桌上的籌碼。


還賭嗎?我問自己。


上帝確實在拯救我。上帝不會輕易施與懲戒,更不會幫一個賭徒贏錢。他只是在一個設定好的時機裡給一隻迷途的羔羊予以規勸,讓我回復理智,讓我能冷靜下來重新有辨析思考的能力。


上帝的拯救是不起眼的,仿佛是自然而然發生的一件小事,是整個事件中微不足道的一個經過。但如果你跟隨了他的指引,卻在不經意間避開了暗礁和驚濤駭浪。


魔鬼的引誘卻太明顯了。大門洞開,裡面富麗堂皇似乎有無數寶藏,讓你忍不住想進去一探究竟。


“再打一會兒,贏到50萬我就走。”我對華姐說。我又起了貪婪之心,我想起那輛白色的賓士。


我還是選擇了走向地獄。

我的本錢是180萬,要贏到50萬,只需要把檯面的202萬籌碼打到230萬即告成功。


就是要用202萬去贏28萬。


很難嗎——對一個運氣正旺,年富力強,經驗豐富,又有足夠財力支撐的賭徒來說?


我要趁旺,迅速結束戰鬥!


所以我看準了一段要開莊的“路”,就直接把30萬的籌碼押在莊上。


輸了!


我又押了一注20萬買閑。


輸了!


我換了一張賭台,忍耐了五分鐘,又押了一注50萬!


還是輸了!


撒旦在冷笑,看吧,那傻子在地獄裡尋寶!

那一刻,賭了兩天兩夜後,已完全被狂妄和貪婪控制的我,終於賭瘋了,徹底忘記了自己定下的賭博戒律。我忘記了辛苦創業的十幾年經歷;忘記了從小到大一個普通家庭父母的省吃儉用;忘記了兄弟姐妹節儉平淡的生活;忘記了挺著大肚子在家等我消息的老婆;忘記了將為人父的重大責任。


我已徹底淪為魔鬼手中的玩物!


華姐搖搖頭,籌碼不是她簽給我的,她無法干涉。但她實在看不下去,起身先走了。路仔留下來陪我。


阿強聽到消息也匆匆從公寓趕過來,他來到廳裡的時候,我手上還剩下60萬籌碼。


他把我拉到一邊,很嚴肅地責問:“你怎麼能這樣下注?”


“你好自為之,只有檯面這些籌碼。我要對你的公司負責,不敢再簽碼給你了!”阿強留下了嚴厲的警告,很快就離開了威尼斯。


但我真的很想贏!我銀行卡裡的每一分錢,都是我承諾給妻子女兒美好的未來,我絕不能讓它們輸出去!


我不聽任何人的勸。路仔不停勸我回去休息,我不聽。輸錢、倒贏、又輸錢,這個過程讓我抓狂,讓我心理崩潰,心態絕望。我好累!請給我一個機會再贏回來,我一定收手!


淩晨2點,當沮喪和疲憊將我完全擊垮的時候,我手上的最後一個籌碼也輸完了。


被打回原形,又回到輸180萬的狀態,仿佛夢遊了一場。


“該回去睡了吧?”路仔的語氣也又冷又硬,連“海哥”二字也省了。他恨我為什麼會如此糟蹋金錢。


我更恨我自己,厭惡現在這個素不相識的我。


但我好困,只想馬上睡覺。




<< 六 >>



這晚我確實是睡著了。因為我已賭竭了全部體力,腦力也消耗完了,甚至連思考、懊悔的力氣都沒有了。


睡眠很淺,做了幾個亂七八糟的夢,每一段夢結束時都被驚醒,但加起來我總算是睡著了五六個小時。


我努力讓自己不去想昨天的經歷,因為一回想會讓我很沮喪。


今天,華姐和她的新合夥人南海貴會簽碼給我。我得重振旗鼓,把輸掉的錢贏回來。


談談南海貴這個人。


南海貴已經六十多歲,是澳門早期黑社會的一個前輩大佬,年青的時候在澳門地區也算是有一號字頭的人物。回歸前,在澳門黑幫鬧得最凶的那幾年,他也被捕入獄,吃了十幾年的牢飯,幾年前才出來。


南海貴個子不高,頭髮花白了,但還像年輕的蠱惑仔一樣,紮著一個小辮子。坐了十幾年苦窯,錯過了澳門發展最快的十年,南海貴手頭應該是沒什麼錢。但由於他在澳門幫派內元老級的地位和名氣,出來後,還是有一幫徒孫輩的澳門年輕仔跟著他混。加上早年跟隨他的一些手下,現在也有不少發了家,成了某某貴賓廳的廳主。這些人也會在賭場給他一些資金或客源方面的照應。


華姐在洗碼生意上與南海貴合作,是因為畢竟她的主業是旅行社和錢莊生意,對大額的賭資放數收債,她需要和南海貴這樣有一點勢力的人合作才有安全感。


澳門幾乎所有的所謂幫派,沒有哪一個不與賭博有關,有的甚至是完全依賴賭業。其中有人從事正規的洗碼業務,有人以放高利貸為生。


既然踏足澳門涉及賭業,我也並不忌諱與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活在這時代,只要能廣開財路,沒有人會不樂意多結交幾個朋友。我的事業正蒸蒸日上,在深圳也算是一個有才識有財力的青年老闆。我難道會因為賭錢得罪黑社會被人追殺嗎?絕對不會。


但是,正因為華姐找了新的合夥人分擔了風險,他們才敢放手簽更多的碼給我;而我的賭局,就這樣不受約束地被我們成倍放大了。




現在的賭局規模,遠遠超出了我的財力承受範圍


23日這一天,在四季賭廳,我又向華姐他們簽了170萬,加上之前的180萬,目前共簽了350萬。


而這一天開始,我無法再專注地在賭桌上博殺了。因為我的朋友們已經開始擔心,我身邊的信任危機初現端倪。


首先是老婆小萱一早發來短信:“怎麼樣了,老公?”


我不想讓她太擔心,於是回復:“贏回二十萬,要慢慢來,爭取明天回去。”


接著是大鵬打電話過來:“海洋,贏回沒有?”


我含含糊糊地說,還是輸一點,不過好些了。


其實大鵬這個電話只是試探,他回到廣州後,感覺我的賭局太大,超出了他意料之外,就把情況告訴了另外兩個股東。


於是另外兩個同學又輪流打電話過來,說:“海洋,注意風險,我們還是要以經營賭廳為主。小小玩玩便可,輸一點回來沒關係。”


事實上哪止輸了一點!我在心浮氣躁中,又多輸了100萬!


我知道自己現在處境很危險。從來沒有輸過這麼多,而且發展事態很不妙!阿強知道我賭得很大,雖然我知道阿強不會輕易把數字透露出去,但大鵬他們卻是逐漸開始擔心了。我必須要止住頹勢,儘量贏回來,實在不行,輸幾十萬也得走了!


大鵬他們的短信不斷。開始我還會複個資訊敷衍一下,但到傍晚的時候,因為輸得太多,我想摒絕外部的干擾,就索性關機了。就當手機沒電吧!


沒料到晚飯後,阿強派了手下一個男公關過來四季賭場找我。


那男孩是番禺仔,在賭廳見過我很多次。他遞來手機,說:“海哥,強哥想和你通個電話。”


“海洋,我回到了廣州,現在正和大鵬他們在一起吃飯,”阿強在電話裡說,“你的手機關機,兄弟們都很擔心你。不要賭了。我知道你肯定輸了不少,但是我不希望看到你栽在澳門的賭桌上。”


“我這麼多客人,這樣的事情我見得太多了。”


我知道瞞不過他。何況他派人來賭廳找我,就說明大鵬他們已經感到事態嚴重。但這次的窟窿太大,已經輸280萬元,如果就這樣回去,拿什麼錢來補現金的虧空?雖然錢都是我自己的,但這個數字對懷孕的老婆小萱、對大鵬他們都無法交代。而且涉及到以後賭廳的運營,就更讓股東們不放心了。


所以我還是硬著頭皮說:“放心吧,輸了不多,我現在手上還有二十萬,明天不管結果怎樣我都會回來。”


不管阿強信不信,至少我要安定一下幾位同學的人心。


剩下60萬籌碼的時候,我又讓華姐他們拿了100萬過來。華姐說,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不能再追加了。


現在總共簽了450萬,而我的檯面籌碼有160萬。


要贏回來難度很大,何況時間也已被限定好了,明天必須回去。不管輸贏,我不可棄我的江山美人于不顧。


所以只能儘量多追些回來,能打平是最好的結局。


為了防止阿強繼續派人過來找我,我決定離開四季酒店,換一個賭廳,安安靜靜地打一個晚上。


華姐帶我來到位於金沙賭場對面的華都酒店賭場,我們包了一個房間,這樣就完全不受外界干擾了。


只是敗局已定(那時當然不這樣認為)。天時、地利、人和,沒有一個因素能掌握在我手裡。


我坐在賭桌上,心裡有很重的犯罪感,從昨天贏回又再次輸光後,這種犯罪感就已經植入了我的腦裡。


何況我的股東、夥伴們正在外面為我擔心,人心惶惶。


已輸掉的290萬元更是如一塊千斤巨石。我已經輸了一套深圳的房子;輸了我老爸老媽一輩子沒有見過的鉅款;輸了我艱辛創立的公司一年的利潤。


我還能靜下心來賭嗎?


越急著贏,越贏不到。

華姐和她的朋友珍小姐,南海貴和他的女兒,路仔——這麼一群人在我身後觀戰。他們為我打氣,同時也一樣緊張。贏錢就能財貨兩清,洗碼人當然不希望客人留下一張幾百萬的欠條才打道回府。


應當說,老天在任何時候都是仁慈的。即使你正在做錯事,即便是面對這樣一個心態已開始扭曲的賭徒,他還是給了我補救的機會。有一段時間,一度讓我檯面的籌碼打回到350萬元。


這個數字損失最小,在我可承受範圍內,是我最後一次起身離場的機會。


是我的世界能大局維穩的最後機會。


但是我沒有走。


於是檯面籌碼又開始減少。


等到晚上11點,大鵬和小萱找不到我,紛紛打電話給華姐和路仔的時候,我的心理終於徹底崩潰。


輸完了。


華姐和南海貴他們已經提早走了。在我檯面還剩100萬籌碼的時候,他們提前離開,就是怕看到我輸完後大家面對面尷尬的情景。


只留下我和路仔。

洗手間裡,一個穿土黃色西裝的禿頭男人笑嘻嘻地問:“運氣不好啊?下次再來吧!”


我知道他是這個賭廳的老闆,湖南人。華姐跟我說過。


有人幸災樂禍,也有人痛心疾首。


痛心疾首的人是路仔,他比我小幾歲,但吃過不少苦。這兩天與我一同經歷這場荒唐又讓人痛心的罪孽之旅,讓他忍不住不停地責備和埋怨我。


有人想死,心如槁木。


那個人是我。


450萬港幣!海洋,你這個撲街,去死吧!以謝天下!



<< 掩蓋 >>



早上10點,澳門四季酒店。


電話那頭傳來老婆溫柔的話語:“老公,是不是輸了很多,告訴我不要緊。”


“是,輸了一百二十幾萬。”我的聲音很低很喪氣,事實上這是我偽裝的。我的心在發抖,但我努力讓語氣顯得平緩。


因為我豈止是喪氣,我內疚悔恨得想死!只恨昨晚的士在經過跨海大橋的時候我卻沒有勇氣推開車門跳下去!

但是我必須對小萱撒謊,因為她有身孕。我們即將有一個美麗可愛的女兒,我決不能這個時候給她太大的打擊。一百來萬會讓她有些難受,但這個數字是可以接受的。因為小萱知道我們之前的贏利是多少,我們還輸得起。同時,我亦不能騙她說我沒輸錢。告訴她輸了這個數字,回到深圳後,我才有理由動用現金儲備來還給華姐他們。


果然,小萱僅是沉默了幾秒,就在電話那頭柔聲說:“回來吧,輸了就算了。回來陪我去醫院做產檢。”


對大鵬他們同樣也是如此,我一早睡醒,就在四季酒店的房間裡給大鵬發了短信:“對不起,輸了百來萬,我一會兒坐船回深圳。”


大鵬回復:“好吧,大家說明天過深圳開個會。好好休息。”


睡了一晚,我的腦袋有一點力氣思考了。輸已成事實,但局面必須補救。等回到深圳,我必須要咬死120萬這個數字。因為這個數字是針而不是刀,讓人痛而不傷,不會讓股東們過於生氣;不會影響我們公司正在蓬勃發展的大好局面。而且在這個年齡,以我們的實力,120萬元港幣這個程度的錯誤是可以原諒,可以改正的,也不會影響大家對我經營賭廳的擔心。我還不至於因為輸了百把萬,就偷偷把1000萬元股本拿出檯面來一次輸掉。

華姐和南海貴上來房間後,我也是向他們提出了這個方案:


回到深圳後先轉帳還120萬元,剩下的330萬元在兩個月之內還清。而且如果小萱或我的同學們向華姐問起,華姐也要配合我這個說法。


南海貴聽了馬上就犯急,他原以為我今天會從澳門的1000萬元投資中提出450萬元還清帳才走。


“那怎麼可能,這樣做股東會散夥,會搞垮我的公司。”我說。


於是他要求派個人跟我回家,要看清我家住在哪裡。


他這是想用那套大耳隆收債的模式來對待我。我聽了很惱怒,毫不客氣地頂他:“貴哥,我老婆是大肚婆,受不起驚嚇。我不會帶你們上我家。如果你想跟著去深圳收錢,以後就不要做我的生意!”

“算了算了,貴哥,阿海的實力你儘管放心,再說他今年贏了十幾場。”華姐看我們越鬧越僵,趕快出來打圓場。


還款方案就這麼商定,華姐陪我草草吃了個午飯後,開車送我到新港澳碼頭。


其實這三日的賭博,據我估算洗碼至少有1.5億元以上,他們出資450萬元,三天就已賺取了160萬元的碼糧。至於四季酒店房費和招待費加起來不過是兩三萬,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這樣高的投資回報率,就算分兩個月還債,他們也不冤了!


何況,對於賭場來說,我是一個黃金客戶,還有別的貴賓廳願意簽碼給我。


臨走前,我想起農行卡裡還有40來萬元人民幣,就先刷出來還了他們50萬元港幣。



至於下一步怎麼辦,我的腦力還沒有恢復,只能等回到深圳再說。

我有一個優點,是我們的老祖宗阿Q遺傳下來的,那就是不管受到什麼樣的打擊,總能迅速恢復,我的“自愈”能力很強。


而且大學畢業後,在商界、社會上混了這麼多年,見識過不少人和事,我們這一類人多少具備一些逆境求生能力,不會輕易被挫折擊垮。


坐上離開澳門的船,我躺在二樓貴賓艙的沙發上,思路已逐步變得清晰。


輸了450萬有什麼可怕?我的目標不是今年要賺1000萬嗎?這只是一次試飛前的考驗而已。


還120萬港幣,現金不過只流失了100萬人民幣,剩餘欠華姐他們的錢,我用兩三個月的時間分多次贏回來,暗渡陳倉,把窟窿無聲無息地填平不就得了?


股東們又怎麼會責怪我呢?我的公司業務又怎麼會受到絲毫影響呢?


中糧瀾山的房子,晚兩個月買又有什麼關係,難道這兩個月房價會飛天不成?


至於那輛白色賓士,罪魁禍首,不要也罷!


這樣一分析,雖不足以讓我從沉重的心情中解脫出來,但我已恢復理智和信心。我不想死了!


不要著急,回家休整,來日方長!


我這樣安慰頹喪的自己。

下午回到深圳,先陪小萱去寶安婦幼醫院做了產檢,寶寶情況很好,於是我們順路在附近的菜市場買了些菜回家做飯。


每次離家數日之後,一回到家,我就喜歡下廚做飯,最拿手的一道菜是粵北的“酸筍炒鴨”。因為廚房是一個充滿愛的地方,親手做一餐飯可以給家人很多關愛,又能讓我暫時忘掉外面世界的煩惱。


家,真的是一個能快速療傷的地方。我第一次犯下這麼大的錯誤,昨晚還以為自己根本無法承受,也許痛苦一個月都無法恢復。但一回到家,我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一種很踏實的安全感。


這夜與小萱相擁而眠,撫摸著肚子裡的寶寶,她治癒了我的全部傷痛。


我們給女兒起了名字,叫雨辰。

早上10點,我們在公司開股東大會。


簡單介紹一下我的公司:


我的公司規模很小,人也少。業務員、財務和我在內,只有6個人。辦公室也很小,50平米,還是租來的。兩年前我就有買寫字樓的想法,但由於深圳的房價漲得太凶,買寫字樓的提議遭到了其他幾個股東的反對,所以搬家計畫一直擱淺。


今年大家倒是一致同意買了。因為公司生意越做越大,門面到了必須要升級的時候。我們的計畫是,澳門賭廳專案一旦開始贏利,現金回籠,馬上在附近買一層寫字樓。


公司雖小,但我們的生意卻做得不小,實力不會被業內同行小覷。公司賬上有3000多萬元的流動資金,每年公司的貿易額都在兩億以上,因此,這些資金在公司帳面上流動得很快,時常讓我感到資金緊張。


這3000來萬元流動資金雖然沒有銀行負債,但也並非全部是我們的。其中2000來萬元是我們幾個股東的自有資金,我又占了大股。剩餘1000多萬元資金,是我們分頭向親朋好友臨時借的。這部分借款後來被我挪用,一步步釀成大錯。


為什麼要從外面借款1000萬元?是因為當時我們公司接了一張較大的出口訂單,是向斯里蘭卡出口一批鋼材,供給世界銀行在斯里蘭卡的扶貧基建專案。這個合同要執行兩年,足以讓我們公司兩年內衣食無憂,因此當時向一些親朋好友籌資了1000多萬元,月付兩分息,讓親友也能從中受益。


除了生意不錯外,公司還取得了很多資質。除了一般進出口貿易公司該有的資質外,由於我們的外匯結算量大,納稅多,公司取得了往返港澳商務簽注資質。也就是說公司可以給下屬人員辦理香港和澳門的商務簽注,自由往返於香港和澳門。


這對經常去澳門的人來說是極大的便利。因為國內大部分省份對中國居民去澳門旅遊是有限制的。而我手持商務簽證,可以從自助通關的通道自由進出,也可以自己開車從珠海進出澳門。

公司股東到齊了,總共有5人,全部是我的高中同學,都是一起嘻嘻哈哈玩到大的發小。


這5個人是我、大鵬、季軍、光明、揚帆。


大鵬和季軍是在公司裡任職的,是公司的6個人中一員,大鵬負責廣州地區業務,同時監督財務。光明和揚帆則不參與公司的管理,他們在廣州有自己的公司,是純粹的投資股東。


這個會議主要是討論以後賭廳的經營方案。但在此之前,大家更關心的是我這三天的賭博情況。


“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總共輸了多少?”這是他們一致要求我解釋的。


而我則是有備而來。


這就是體內原罪被釋放之後的做的第二步:欺騙。(第一步是貪婪,已經做了。)


總共輸了120萬元港幣,這是我一口咬死的。至於關機不接電話,賭了三天才回,是因為輸了錢覺得無顏面對老婆和大家,所以當時不理智,一門心思只想贏回來。這確實也是實情。


“輸了這麼多錢,你自己怎麼想?”大鵬問。


我說,這次我認栽了,不會不服氣。好在老婆諒解了,負面影響不會太大。


此外,要從公司帳戶裡提70萬元現金出來,用於還給華姐。這筆錢本來就是在公司股本以外我私人借給公司的錢。因此我提出後,很快也取得了大家的同意。

我知道很多話他們想講又不好意思開口,沉默了一分鐘,大家圍著茶几品功夫茶,氣氛略顯尷尬。最後,還是不參與公司經營的光明作為代表開口:


“海洋,大家都是從小玩到大的兄弟。來之前,我們幾個還在商量有些話該不該說出來,因為怕說出來後影響了感情,不值得。我們想,以你的聰明和能力,做事自然會有分寸,兄弟們也一直完全信任你。


但我怕這些話不說,我們就沒有盡到做兄弟的義務。加上你在澳門認識那麼多人,就算你自己不想賭,別人也會慫恿你賭。


在澳門賭賭小錢,幾萬塊的輸贏,我們都不會制止你,也沒有理由反對你,因為大家平時自己人打麻將,世界盃賭賭球,一晚也有幾萬上下的輸贏。但如果你一賭就上百萬,三天不見人影,誰能受得了?像這一次,你把大家都嚇怕了。說實話,公司生意這麼好,大家都很感謝你。但如果發生第二次,我們就只好退股了。”


討論完我的個人事情,氣氛才變得輕鬆下來。二十幾年的交情,我們彼此對每一個人的性格都可以說知根知底,因此,他們對我的承諾都還是相信的。但誰也想不到,賭博已讓一個人的性情悄悄發生了變化。

賭廳的經營上,我是有一套比較詳細的方案的。對拓展客源方面,我也很有信心。但發展客源就意味著要簽碼出去,有資金放貸的風險。基於我們剛剛試水這個行業,最後還是討論得出一個較為穩妥的經營計畫。


在風險控制上,股東會議制定了幾條規定:


賭廳開業頭三個月暫不放貸,只拉自己帶錢的賭客過去開戶,送房間付碼糧,只賺碼糧差價;


股東自己帶客人去簽碼,許可權是20萬,超過20萬的簽碼,必須至少經三個股東同意。


賭廳試運營的止損位是股本的40%,如果虧損超過400萬港幣,就立刻從賭廳退股。


午飯之前,會議結束。大家興致都很高,對公司的未來充滿了期待。


一場風波,就這樣被我暫時平息。


<<重整旗鼓>>



耶穌就直起腰來對她說:“婦人,那些人到哪裡去了?他們沒有定你的罪嗎?”

她說:“先生,沒有。”

耶穌說:“我也不定你的罪。去吧!從此不要再犯罪了。”

——《聖經-約翰福音8:1 ~ 11》



2012年4月27日,位於金沙城中心的賭廳正式開業了。


度人賭博絕對是一個罪過。


廣東有句俚語:“寧教人打仔,莫教人分妻。”意思是教朋友打兒子可以,千萬不可教唆朋友離婚。其實後面應當加多一句:“忌教人賭博。”


特別是教唆不賭的人去賭,蠱惑身邊從未到過澳門的朋友去我們廳裡賭錢,這種事絕對不能做。這是我們幾個股東一致認同的。


因為十賭九輸。人家本來是過著平平淡淡的幸福生活,如果因為你的引路踏入澳門,等他輸到傾家蕩產了,追溯禍起的源頭,他和他的家人肯定會恨死你。


而邀請賭徒去賭又不一樣,因為他本來就在賭,賭多大、輸多少都是他心甘情願。就算他不在你這裡賭,在別的地方他也一樣會賭,一樣會輸完。

何況我們提供免費房間和飲食,碼糧的點數也可能比外面更高些。這些優惠對他來說只有利而無害。如果他真的有一天輸完了,捫心自問,也怪罪不到我們頭上。


這就是一個洗碼經紀人或賭廳老闆的心理。


所以一個有良知有底線的賭廳經理,不會逐個打電話給他身邊的朋友,說:“某某兄,過來澳門玩玩吧,我簽碼給你!”


當然他也有開發客源的任務。這時候,一個聰明的經紀人往往會採用婉轉的手段。比方說他會在一個同學會或老鄉會或者在一餐飯局中,仿佛不經意地談起自己,介紹他在澳門工作,說:“如果你們哪天去澳門旅遊,車輛和酒店就由我來幫你們安排一下吧!”然後遞上名片。


事實上,在你抵達澳門之前,他早已把你的家底摸了清楚。

我有很多賭友,大都是在澳門結識的。


以下介紹幾位:


第一位:鞏姐。河北人,是河北某市一家國有銀行分行的副行長。挪用公款賭博,後來也出事了,家裡物業財產全部被查封,包括她名下河北的房子和深圳的房子,寶馬和法拉利跑車,還有老公的兩家工廠。


鞏姐也是華姐的客戶,不過我並非通過華姐認識她的,三人撞在一起純屬機緣。華姐有次偷偷告訴我:鞏姐輸了起碼有兩個億,輸到最後還欠華姐三百萬左右還不起。不過華姐幫她洗碼差不多有兩年,賺了遠遠不止三百萬這個數。


鞏姐一家人都賭。她、她老公、她兒子,經常一家人各自拿著一堆籌碼分頭搏殺。其中以鞏姐賭得最大,興起來的時候一口可以推五十萬一百萬;她兒子豪爽不亞於她,也經常五十萬一口推;最理性的是她老公,下注比較小,經常贏點小錢就收手。可惜她老公贏點小錢於事無補,因為母子倆經常把籌碼輸光才離場。


鞏姐剛出事的時候,華姐還沒得到消息。因為連續一周聯繫不上鞏姐,於是華姐就派路仔上河北去看看怎麼回事。

路仔飛到了河北某某市,找到那家銀行門口,對保安說:“找鞏行長。”


那保安很警覺,馬上通知了銀行的保安處處長。


過一會兒保安處處長過來了,問路仔:“鞏行長現在不方便,你是哪裡的?”


路仔傻乎乎地說:“我是從澳門過來的。”


“哦,那你等一下。”


於是路仔被安排在一樓的一個會客室裡等。


過了十幾分鐘,門口警笛大作,保安處長和兩個保安一起沖上來,把路仔按倒在地上。接著兩個員警進來,給他戴上手銬帶回公安局。


還好,關了兩天后,華姐找到人把他保了出來。

其實鞏姐人很好,沒什麼壞心眼,還很樂意幫人。我猜想她在任職行長的這些年,一定扶持了不少朋友的事業。這也許就是她很快把事情擺平重獲自由的原因。不過雖然獲得自由,錢卻幾乎沒有了。我就是在她出來後才在澳門結識她的。


鞏姐的兒子從美國留學回來,二十來歲,留學期間頻頻光顧拉斯維加斯,在賭場也是有故事的人物。在鞏姐家底輸完後,他兒子還是會來澳門賭博。有次他和一個同在美國讀書的同學一起來,那同學是重慶的富二代。重慶同學出面在賭廳簽了200萬的碼,兩人一人100萬分開賭,結果輸完。


哪知回到重慶後第二天,同學駕車出車禍不幸撞死。於是原本該鞏姐兒子負擔的這100萬元賭債,也隨著富二代同學帶入地下不了了之。


鞏姐在我們廳裡玩過兩三次,賭得並不大,都是幾萬元的賭本,她想跟我簽碼,但我不肯。


鞏姐最後一次跟我聯繫,是打電話向我借錢。


“海洋,能不能借我一萬塊?”鞏姐說要搬家,換一個地方住。


只是當時我也已經四面楚歌了,沒辦法借給她。


對不起。

第二位:李大姐。內蒙人,是阿強的客戶。我在澳門見識過不少有錢的富人,雖然不清楚李大姐的身家到底有多少,但她絕對是我認識的賭客當中,出手最豪爽大方的一個。


第一次認識李大姐,是三年前在阿強公司的賭廳裡。


那時阿強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公關經理,我也初涉賭場,賭的不大。自己帶了三萬港幣去他們廳裡打百家樂,阿強坐在一旁給我當參謀。


過了一會兒,四十五六歲,顯得很富態的李大姐坐過來我們這張台。她手上的籌碼不多,只有七八萬。


阿強跟她還不是太熟,打了個招呼,轉身吩咐公關送一個果盤。

“哎,二百萬就只剩七萬多了!今天好黑呦!”李大姐很爽朗的性格,坐下來就歎氣。


她喜歡買對子。我發現大部分賭百家樂的女人都喜歡買對子,也許是因為對子是1:11的賠率。押200元買對子,如果莊或閑的頭兩張牌出現了對子,玩家就可以贏2400元。這符合女人喜歡貪小便宜的天性。


不過李大姐不會押200元這種小注,她等了幾口,看準了,就下了兩萬,莊對、閑對各押了一萬的籌碼。


中了!閑開兩個J,李大姐贏回12萬籌碼。


隔了幾把,她又下了三萬,買莊對、閑對各一萬五籌碼。


我押了三千買閑,荷官把牌推到我面前給我開牌,開出來是一對4。


就是這麼巧,又中了!李大姐贏回18萬的籌碼。


荷官把賠出的籌碼推給李大姐,她抽出兩個一萬的籌碼,扔給我和阿強各一個。


“來,同喜!”她說。

毫無預兆,何況我根本就不認識她,她竟然以萬元相贈。我和阿強都先愣了一下,繼而驚喜。


“謝謝大姐,今晚肯定贏幾百萬走。”阿強喜笑眉開地恭維。


那十幾分鐘李大姐真的很旺,贏多輸少,而且又中了幾次對子,籌碼接近100萬。


賭廳搞衛生的阿姨過來加茶,她打賞了一千塊。


幾個女公關聞訊圍過來,左一聲“李姐”又一聲“李姐”地恭維,於是她給每人打賞了兩千。


阿強自告奮勇,幫她開了一把牌,贏了。


於是她又給我和阿強各丟過來一萬。


這樣一算,我只是3萬元的本錢,自己投注贏了6000元,但是李大姐打賞了2萬元,相當於我總共贏了26000元。


所以我決定不打了,跟李姐道了謝,讓阿強幫我兌籌碼。

我回到房間在床上數錢。阿強則繼續在李大姐一旁加油打氣,不過後來聽說運氣轉向,李大姐還是輸完了。


以後在澳門還經常見到李大姐。我們很願意和李大姐一張台賭,任何人都願意陪她賭。


因為李大姐每當手風不順的時候,就會邀身邊人幫她開牌。


這時候如果你幫她看贏了,她一定有打賞;如果看輸了,她也僅是失望而已,不會遷怒於你。


李大姐賭百家樂總是大起大落,波瀾壯闊,她的打法潑悍,下注兇猛。籌碼經常是從500萬到15萬又到500萬,甚至1000萬到70萬又到700萬這樣大幅波動,只有極少數賭客能承受這種刺激,更別說她是一個女人。


她總體當然是輸錢的,以後在澳門慢慢碰面也少了。


聽說她輸的最多的時候,把十幾個商鋪抵了出去。

第三位:小陳夫婦,浙江樂清人。小陳夫婦兩夫妻都姓陳,老婆是小陳,三十歲出頭左右,臉圓圓略為豐滿;老公是老陳,四十一二歲,個子瘦瘦高高。


我最早是在凱旋門賭場認識了小陳夫婦。那時他們已經輸到心慌意亂,跌入負能量區,籌碼怎麼也打起不來。


我總結出:大多數賭徒的賭博生涯中,輸與贏之間往往有一個分水嶺,這個位置大概是他身家的一半。


一個人剛開始賭的時候,興致很高,沒有任何害怕心理,這時候往往很容易贏錢。就算輸了一部分,他也可以加大賭本,在後面分幾次把錢贏回來。


但如果他繼續輸,一旦超過一半身家,這時候的賭徒,如果不收手的話,那基本沒得救,剩餘一半很快就會輸完。


因為這時他的生活已經完全被打亂,而且心態扭曲。下注的時候他會患得患失,輸錢的時候會害怕;而且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更多賭本了,只能越賭越小,每次賭的時間越來越長,寄希望於老天給他一個好運氣。


只可惜久賭必輸,這是遊戲的數學公式已經設定好的。所以最終他不但沒救回前面那一半身家,還輸完了後面那一半。

我很少見過患得患失的賭客能贏回來。反而經常見一些不顧一切,只求速死的賭客能奇跡般回本。


最典型的就是前面提到的李大姐。每次輸剩幾萬十幾萬的時候,她總是想不也想就“曬冷”全押,好幾次就這樣憑幾萬籌碼打回幾百萬。


小陳夫婦在浙江做小本生意。他們在電子城開了一間商鋪,批發電腦耗材。我們認識的時候,他們說已經輸了一百多萬元了,沒辦法只好把商鋪轉租給別人,籌了幾十萬賭本專心賭博,想分多次把錢贏回來。


但夫婦倆經常下注的時候意見常常不統一,所以更難贏錢。


“這把應該買莊,跟著大眼仔走,莊連閑不連。”


“不對,我覺得應該買閑,你看珠仔路全部是閑。”


“珠仔路斜著上去也是買莊啊!”


“有正路當然看正路,不能看斜路。”


“小路也是買莊,小路紅多蘭少。”


“要不看一把,這把別買了。”

幾乎每次投注前,我都會聽到他們夫妻倆這樣的爭論。


後來他們一致決定跟著我買,因為我很旺。


那次他們跟著我打,贏了五六萬,很高興,於是我們交換了聯繫方式。


後來迫於生活壓力,老陳找了新工作,小陳就獨自過來澳門。


我和小陳之間還發生了一些故事,在後面詳述。

第四位:湛江盧。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只知道他是廣東湛江人,姓盧,因此手機通訊錄裡就一直保存他為“湛江盧”。


我被湛江盧害得好慘!話是這麼說,到頭來也只能怪自己。因為既然是個成年人,一步步走過來,都是自己選擇的。


不過在這個世界上,遇到些什麼人,由此在你的人生軌跡中引發了什麼事情,真的是命數。


有些人是貴人,遇上了兩人會很投緣,他會幫助你,給你帶來事業發展的機會。


有些人是災星,也許他無心害你,但不管他有意還是無意,碰上他確實你會倒楣。


湛江盧就是我的災星。


我還在連贏十幾場的時候認識了他。那時我在凱旋門連贏數場,勢頭很旺,幾個賭廳的熟客都對我很關注。


中場休息,在賭廳吃飯的時候,湛江盧走過來跟我打招呼,說:“老兄,你打得很好啊!大注總是贏!”


他問:“下次我帶五十萬本,你能不能帶著我打?”

有天我們約了在外面吃飯,他說,這兩年前前後後他已經輸了近千萬元,窮途末路了。


認識他以後,其實我很少給他電話。因為賭徒心理,我覺得他太背太黑,不想惹上黴氣。


不過他總是給我電話,每次都是輸錢。然後他又在籌錢,賭不贏,又想找人賭台底。他一直在四處舉債,絞盡腦汁想翻本,但盡是幹一些烏煙瘴氣的事。


所謂賭台底,是一些賭客與做莊的賭莊私下約定,放大檯面賭注,輸贏交收並不通過賭場。其實這在澳門是違法的,每天都有司警在賭場查這類活動。


由於澳門的賭博法律對最高投注有限制,百家樂賭台最高投注單注不能超過150萬,也有幾個賭場最高投注是200萬。


對於一些已經輸了幾千萬或者幾億的超級豪客來說,這個限制就會導致他無法一場翻本。


因為已輸了一個億,如果豪客再拿一個億賭資出來,想翻本。但每把最高投注只有200萬,你怎麼追?要贏50口才能贏回來。


但如果一把能下注2000萬,只需要贏5口就能翻身。


所以就需要賭台底的莊家來托底。這些台底莊家跟賭客約定好,檯面籌碼的輸贏,大家在私下另外加數倍做場外結算,比如檯面輸贏100萬,是和賭場公開結算的;但私底下,賭客還要和賭莊按約定好的倍數結算。“一拖一”就是賠多100萬。具體比例自由約定,有“一拖一”,“一拖二”,甚至“一拖十”的。

我見過別人打“一拖十”的賭局。一個陽江的豪客,個子小小的。他後面至少站著十個人圍觀。不用說,除了他的幾個“馬仔”外,剩下幾個就是聯手做這場賭局的台底莊了。


陽江客一把投注150萬,加上台底數,實際上他下注是1650萬,每一把開牌,身後都有幾個人冒汗腳軟。


還有一種情況,就是有些賭客賭得並不大,比如檯面投注限額是30萬,賭客也有可能會要求加賭台底。這是因為在投注限紅比例上,賭小台要比賭大台有利。比方80萬的投注限紅,要求起注是2萬;但30萬的投注限紅,起注只是3000。相較之下,是不是小台的投注空間更大些?而且在碼糧結算上,台底莊會承諾返還更高的點數,例如一般碼糧比例是1.1%,但賭台底的時候碼糧可以高過1.5%。這是因為百家樂莊贏要抽5%的“水”,這部分本來由賭場和澳門政府占的便宜,現在都被台底莊家獲取了。


後期由於我急於翻本,最終還是上了湛江盧的賊船,而且搭沉了。他拉了一個客人過來我的賭廳,和我一起做客人的“台底檯面”,結果客人碰到天路,連贏二十口,我們慘敗,屍骨無存。

第五位:智深。是我的中學同學,跟大鵬光明他們一樣,我們從小是同班同學,不過他不是我公司的股東。智深有自己的鋁材加工廠,事業很成功,在我的級數之上。


在澳門貴賓廳裡賭錢的人,大多數都是博身家性命,能做到“小賭怡情”的不多,智深是我認識唯一的一個。


智深在澳門的賭博史有五年以上,每次去澳門帶幾萬的賭本,很少超過十萬。贏幾萬,輸幾萬他都會走。而且每次下注,他都是一千、兩千、三千這種水準;下注的次數又少,大部分時間在做技術分析,自娛自樂。所以五年下來,他大概輸了三四十萬元,對他而言毫毛無傷,相當於來澳門旅遊的費用。


有段時間我們在英皇賭場的中場玩,智深說:“以前看到廳裡別人一下注就是十萬幾十萬,心想中國怎麼這麼多有錢人,到底他們有多少錢?後來熟悉了,一起聊天才知道,原來這些人也沒多少錢,都是輸窮了在搏命的。”


“你看這個廳裡,籌碼最少的是我,下注最小的也是我,但是其實他們沒幾個比我有錢。”


智深說這些不是在誇耀自己,因為他用於理財的投資就有一兩千萬元。他是看我賭注越來越大,賭本已經開始上十萬了,就開始勸我要謹慎。


“你這樣賭很危險,”智深說,“澳門是個無底洞,多少錢都會掉進去。我賭了五年,從來沒有聽說哪個老賭徒是贏錢的。貴賓廳裡,面孔越熟悉的,輸得越多。”


他這話華姐也說過。華姐說:她的客人當中,沒有一個人是以贏錢收手的,全部輸錢。


阿強的客人更多。但是阿強也說過:客人當中有沒有最終贏錢的?沒有,個個都輸。


可惜,我沒有聽智深的勸。



<< 補天計畫,第一場反擊戰 >>


賭廳頭三個月不簽碼,因此我在經營方面暫時沒有什麼壓力。整個五一假期,我沒有過去澳門,乖乖待在家裡陪小萱張羅雨辰未來的寶寶用品。


不主動去張羅賭廳的生意,一方面我也是想測試一下:如果我們完全不作為,賭廳每月的贏利分紅能有多少。因為賭廳帳房裡的財務每天都會通過手機短信向我們發送賭廳的輸贏情況。


行內的術語不說“輸”和“贏”兩個字。贏就是“上水”,輸用“下水”,洗碼糧用“洗”或者“轉”,賭客添加籌碼稱“加彩”等等。

每天發過來的報表短信,“上350”就是指賭廳當天贏了350萬元;“下200”就是賭廳今天輸了200萬元。我們則根據公司在賭廳占股的比例去估算屬於我們的贏利。


結果五一期間,我們什麼事也沒做,賭廳還是大大贏利了。一方面因為是五一假期,本來就是澳門賺錢的黃金周;二是剛開業,阿強集團在推廣方面力度很大,拉了很多熟客來捧場。


算起來,五一期間屬於我們公司的贏利分紅就應該有28萬元港幣,短短兩周,這個數字讓我和大鵬光明他們都深為滿意。


休整了十天,現在,該考慮考慮我自己的翻本計畫了。因為我在外面還有一個330萬元的窟窿要填平。我在日誌本上寫下:“補天計畫”。


雖然窟窿是330萬元,要贏回的目標還是要按照450萬元來定,因為輸的是這個數字。

還債時間有兩個月,我希望分十場贏回來。至於十場要耗費多少時間,會不會超過兩個月,我想以我和華姐的交情,就算三個月她也應該不會介意。每場平均要贏回45萬元,我把目標定為50萬元這樣一個比較積極的數字。


贏50萬難度有一點大,因為之前十幾場平均下來,我只是每場贏了40萬左右。這就意味著我必須把投注額在以前的基礎上提高20%。


那本錢呢?本錢也應當相應擴大,平均每一場賭本至少要有200萬。但基於上次的教訓,200萬不能一次拿上檯面。一次只能拿出100萬,留100萬做預備隊。


資金何來呢?當然不能再從公司拿錢了。公是公,私是私。再說上次會議後,我為了避嫌,就主動把公司帳戶的網銀U盾交給了大鵬,現在,資金的調撥都是由他來安排。


我可以動用自己的信用卡額度。因為我的農行卡和工行卡都各有30萬元人民幣的透支額度,加上中行、招行、民生各10萬元人民幣,算起來有90萬元人民幣的總額度,刷出100萬元港幣沒什麼問題。另外100萬元港幣,可以繼續找華姐或者阿強簽碼。雖然欠華姐錢,但跟華姐說說,她不會不簽。因為如果她不肯簽,阿強會簽。


最終執行方案確定了:先找華姐簽碼100萬,如果目標順利完成就撤退;如果輸了,就自己去外面刷100萬港幣來追。每次贏到50萬零一毛就堅決走,什麼賓士,什麼中糧瀾山,等我完成這輪“補天計畫”後再回頭收拾它們。

這段時間公司的出口生意也在有條不紊地運行。五一過後,要安排一批貨物前往斯里蘭卡。我和我的小夥伴們對操作都已駕輕就熟,不需太操心。我聯絡好了碼頭倉儲和海運,向季軍交代好裝貨的細節,委託好熟悉的報關行後,隻身來到了澳門。


在四季酒店的大堂,我和華姐夫婦碰了頭。


華姐說要簽100萬的話,她得和南海貴商量一下。南海貴就在十米外,正跟幾個人聊天。上次我跟他言語起衝突後,為了避免尷尬,他先讓華姐單獨來瞭解一下我的意圖。


過了一會兒,華姐回來坐在沙發上,說:“我們的意思是給你50萬。因為你還欠著錢,現在一過來就簽這麼多不太合適。”華姐說,她擔心我因上次輸了太多會心急,籌碼多了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不過我們有一個條件,就是每次來可以再簽50萬,但這段時間你不能去別的賭廳簽碼。”她說。


這與我來之前定好的計畫不太相符,但是也無妨了,大輸之後我是第一次來,先試試手再說。

由於上次有了在四季賭場慘敗的經歷,華姐建議換個場,去我的賭博發家之地。於是我們來到了凱旋門。


上了二樓的賭廳,華姐給南海貴通了個電話,磨蹭了十幾分鐘,去帳房拿了20萬籌碼過來。


“先拿20萬打著吧,過一陣貴哥再拿30萬過來。”她說。


這讓我心裡很不快。50萬籌碼還要分批到位,看來他們對我還是有疑慮,日後的合作前景有限。華姐肯定是不差錢的,她的兌換店隨時都有上千萬的現金擺著。特別是五一、國慶、春節這三大假期的前一日,她的店面會準備好至少三千萬的現金。這是華姐平時閒聊的時候自己說的。但自從她和南海貴一起合作後,對我的友好態度雖然沒變,做法卻開始變了,越來越傾向於南海貴搞的放數收債那一套。在以前,每次我向華姐要籌碼,她和阿強的態度是一樣的,總是爽快答應,從來不會擔心我的信譽問題。


但既然來了,總不能不打。更不可能不接受籌碼,不給華姐面子。


於是檯面20萬籌碼,我開始進入戰鬥。

因為還有個“在途”的30萬和我信用卡的額度,所以我知道其實賭本並不止20萬。按既定的套路投注的時候,我的注碼大小並不以20萬為基數,而是以100萬為基數。


所以檯面出現了四個莊的時候,我果斷的下了一注4萬,買莊。


開出來9點,贏了。看起來這是一個趨勢比較明顯的長莊。


第二注下了3萬買莊,8點,也贏了。接著下注4.5萬莊,6.3萬莊,9萬莊,連中。


按照套路,下一把要推14萬。我疊好了籌碼正準備往莊上推,轉頭看到南海貴和他女兒已經到了,正站在我背後觀戰。


我心裡猶豫了一下,在想要不要把這個14萬撤回來,因為上次跟南海貴發生口角後,感覺我和他的氣場應當還會有些不合。但想了幾秒鐘,我還是決定繼續。因為現在路子正是好的時候,長莊說不準能開幾個,上次就是這張台連續給我開了22個莊。再說一見南海貴就撤籌碼,豈不更是擺明和他翻臉?


開牌,閑家5點,我的莊家是4點。這種局面對莊家很不利,因為閑家博牌,拿到公(10JQK)就直接贏了,莊家沒機會博。


果然,閑家補了一個K,我的14萬輸了。

這把牌讓我輸得很洩氣。我不想打了,覺得時機不好,人不和,氣場不合。


總共打了30分鐘不到,開長莊之前贏了幾萬,算算檯面,現在總共贏了21.5萬。


我於是跟華姐說,不想打了,要去找朋友談點正事。吩咐她兌籌碼。


現金拿回來後,我取了1.5萬元放進口袋,剩餘的20萬贏利還給華姐,她簡單寫了一張收條給我。


路仔還在想剛才那個長莊,他興奮地說:“要是14萬那口中了,剛才就贏50萬!”


我仔細一算,也是啊!怎麼就沒中呢!假如當時不回頭看,會不會中……


賭徒的心理就是這樣。


坐電梯下樓的時候,華姐說:“贏了就好好休息,雖然少了點,這次來就當拿個頭彩吧!”


南海貴插了一句:“千萬不要找別人簽碼啊!我們是為你好!”

現在只是下午5點多,離開凱旋門,我沒有坐華姐的車,而是自己打了輛的士前往金沙城中心。


贏回了21.5萬元,但是我還有28.5萬元的任務沒有完成。既然與南海貴的氣場不合,所以我決定上金沙城,去我們自己的廳裡贏回來。雖然南海貴他們一再強調我不能違約去別的廳簽碼,但是區區50萬籌碼都要分兩次到位,用這種勒緊喉嚨給我透氣的做法,我要想憑此贏回來,估計很難!


所以我必須按照我制訂的計畫來行事。現在它算是我的其中一門生意,也是我的軍事行動,既然部署好了,就要堅決執行到底。


我不能從公司的帳戶中拿籌碼。因為股東會已經決議好了,三個月內不對外簽碼,更不要說我是自己賭。所以我還是決定找阿強,但是要和他談談條件:那就是洗碼的碼糧必須分給我一半,因為他是零風險的;加之我輸了太多,需要這些碼糧來減輕我的追數壓力。


因為上次的風波已經平息,所以一接電話,阿強當然是很爽快就答應了。

這還是我第一次來到我們的賭廳。規模不小,有14張百家樂台,裝修也比較大氣,看的出是找了年青新銳的設計師來設計的現代風格。側面的桌子上有24小時供應的熱湯、炒粉、煎蛋和雞丁炒飯,還有水果和甜點——簡易的自助餐足不出戶又節省時間,總是最受資深賭客的歡迎。


賭廳客人不少。阿強這個總經理看來確實是長袖善舞,每天奔走于分佈於澳門各大賭場的七個賭廳之間,能招呼好這麼多客人的確不簡單。廳裡的男女公關素質我還是比較滿意的,集團內做公關的澳門本地人不多,大部分是從廣東各地帶下來的。但服務素質比那幾家澳門人開的賭廳強多了。


我從帳房拿了50萬籌碼。這足夠了,因為還剩28.5萬的任務,壓力不大,不需要100萬賭本。再說,搞得太大又會草木皆兵——畢竟阿強和大鵬光明他們會通氣。


說來好笑,我在賭桌旁坐下,突然間起了擺弄風水的念頭,也許是輸多了,心裡想吃個定心丸,就用風水給自己壯膽。以前我可從來沒有想過這些。


於是我選了位於大廳正中間的一張台,望瞭望廳的四角,就像港產片的茅山道士一樣,我心裡默默用意念給這四個角落貼上了“風、雲、雷、電”四道咒符。


貼上四道符之後,我自己坐的這個位置,當然是宇宙能量彙集的中心,讓整個賭廳的能量都聚集到我身上吧!

其實我從來沒有研究過風水,也沒有看過這方面的書籍。小萱她爸爸——就是我的岳父,每次幫我們看風水的時候,我總是不屑一顧。譬如買樓和擺酒,我從來不遵照他的旨意,為此還和她爸爸鬧得很僵。不過今天自己這麼一佈置後,果然心裡很定,信心十足。


所以開局後,一直在贏,雖然下的都是幾千一兩萬的小注,籌碼只逐步增加,沒有減少過。三局下來,就如砍瓜切菜一般,我的檯面籌碼已經有80萬。


目標輕易就完成了。


打最後一局的時候,阿強巡視到這個廳,於是坐在一旁默默看我打完了這局。


“實話說,打百家樂你也算一個高手,”阿強說,“不過你是屬於洗碼高手,用這種打法,每次一坐下來你贏幾十萬總是很容易得手,但是要贏大錢就很難。很多敢打的人,像李大姐,一碰上好路,第一口就推爆台,連贏幾口就走了。”

“你這種打法,贏錢很慢,一定要見好就收。”他總結道。


我說,現在我就適合用這種打法。因為上一次在威尼斯的經歷太慘,實在是想想都後怕。下大注、下狠注,200萬籌碼根本經不起折騰,十幾口就沒了。如果碰上黴運的時候,估計經不起一局。(我後期進入賭運最黑暗的時期,就曾試過連續三十多口下注只中兩口。)


確實是,所謂高手,需要有足夠的賭本來支撐。人家下注30萬一口,興許他有十個億身家呢?如果他只剩300萬家底,那就算在我眼皮底下贏了300萬,我也不會佩服他。因為他之前一定已經輸了很多,而且剩下的很快就會輸完,也許就在當天晚上。


不管怎麼說,目標達成了,而且沒有動用預備隊。還了華姐20萬,31萬港幣則放進包裡帶走。在我的“補天計畫”中,第一場戰役完美收官。



<< 十二 >>

“補天計畫”,穩步前進




2012年5月12日。


一早,收到浙江小陳發來的短信:“忙嗎?我們下午的飛機過澳門,你去不去?”


我恰好也正準備過去打第二場戰役,於是回復:“去,澳門見。”


想起剛好可以拉他們去廳裡開戶,於是我又補發了一條:“不用訂房,我安排送房給你們。”


下午,小陳夫婦比我先到了金沙城中心,我於是直接上康萊德酒店的房間和他們碰面。


老陳和小陳是性格比較溫和的一對夫妻,雖然已經輸到了很無助的階段,但他們表情中流露出更多的是無奈,而不是急躁。


這次他們帶了10萬港幣的本。小陳說:全部錢已經差不多輸完了,沒辦法,跟小陳父母撒謊說店鋪要擴大,借了他們的養老存款。現在加起來只剩二十萬左右的本,再輸下去就不知該怎麼辦了

我問,不是有一個多月沒來了,怎麼會輸得這麼快?


“因為來澳門的費用高,前段時間我們在網上賭,結果又輸了十幾萬人民幣進去。”他倆說。


“網上你也敢賭?你不怕他們出千?”我問。


“不會吧,那個bett356網站是在國外上市的。”小陳說。


“bett356?”我笑笑說:“那個網站最假,不但出千,我還知道有幾個人存幾十萬進去後提不出錢的。再說上市又怎麼樣,有幾家報表是真的?”我心裡想,很多公司在上市前就已經是一個空殼,那些資本大佬們不是一樣把它炒到100元,完全是靠股民的錢來補血。這不是出千是什麼?��和的一對夫妻,雖然已經輸到了很無助的階段,但他們表情中流露出更多的是無奈,而不是急躁。
這次他們帶了10萬港幣的本。小陳說:全部錢已經差不多輸完了,沒辦法,跟小陳父母撒謊說店鋪要擴大,借了他們的養老存款。現在加起來只剩二十萬左右的本,再輸下去就不知該怎麼辦

“換了我做網站老闆,跟你素不相識,遠隔萬里,又沒有人監管,我肯定出千。”我說。


“開賭場本來就佔優勢,他們沒必要出千吧?”老陳插了一句,他太老實,對我的說法覺得很疑惑。


“你怎麼知道他沒必要?”我反問,“說不定人家老闆買了飛機遊艇,又養了十幾個情人,正愁開支沒著落。你存了十萬進去,他一看,呵,今天可以有錢給小三買條項鍊了!”


“如果澳門賭場不是有政府監管,有司警看著的話,澳門這些個賭場的老闆也一樣會出千!”我肯定地說。


雖然我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如果真是謙謙君子,又怎麼會去開賭場呢?


小陳想想也有道理,於是她埋怨老陳:“都怪你!我說不可信吧,你偏要試試!”


“這次一定得贏!”下樓前,小陳望著我說。

我當然也是這樣想的!

我們還是選了正中央那張台。因為這次要帶小陳夫婦打,所以我沒有找華姐簽碼,仍是從阿強的戶頭簽了50萬出來。至於小陳夫妻倆買的10萬籌碼則掛在我們公司戶頭名下,我答應走時給他們1%的碼糧,由於我們和賭場月結的碼糧點數是1.15%,這樣公司可以賺到0.15%微薄的碼糧差價。不管賺多賺少,畢竟這是無風險的生意。


但這次的風水佈局似乎起不到作用,一開局後,情況不太妙。


頭一局,我沒有輕易就用5%投注的既定套路,因為小陳夫婦是背水之戰,我不想他們輸錢。所以我先用3000元去試路,希望能試出一條好路來帶他們贏錢。但每次下3000元試探的籌碼中了之後,下2.5萬的正式注碼就會輸,長莊長閑出不來,小路也不規範,打哪死哪。


小陳一開始跟著我投了幾口3000的最低投注,看形勢不對,她也不敢每口都跟;但即使是隔幾口才打一口,還是輸多贏少。

第二局打完,我檯面剩下30萬籌碼,小陳檯面還有6萬。


老陳建議暫停一下,於是我們先吃飯,草草吃了一頓賭廳裡簡易的自助餐。


“要不我們等下換一張台?”小陳說,“你慢慢看路,一定能打回來,我們相信你。”


她的語氣很軟弱,已經沒有了底氣。我知道他們現在是完全把希望寄託在我身上,因為夫妻倆已經沒有了自己賭的勇氣和信心,表情非常落寞。


但是軟弱並不能獲得老天的同情,更得不到賭場的同情。換了三張台,局面沒有任何改觀,越輸越多。沒辦法了,我看準了一口閑,壓了10萬上去,小陳也跟著壓上2萬,拼了。


開牌,我抓了一個A,再翻另一張牌,是個三邊,好!要頂!老陳在一旁抱著肩膀很緊張,小陳則拼命用拳頭捶著桌子,頂啊!頂啊!


頂出一頭了!意味著兩張牌加起來至少是8點。我們鬆了一口氣,小陳吩咐荷官:開莊,兩個公!


莊家一張9,一張Q,是9點!該死的荷官。


頂!頂!老陳小陳緊張得近乎絕望,必須求一張8,只有把另一邊頂出來才能求和!我幾乎是用盡了手指頭的力氣開牌,但出來是紅心7,輸了!


現在我只剩下7萬籌碼,小陳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個1萬籌碼。

小陳起身去洗手間。老陳已經絕望了,兩手抱著後腦勺,他長歎了一口氣,眼睛死死盯著天花板。


我也上洗手間洗臉,在門口碰見小陳,她的眼睛已經泛紅,勉強對我笑了一下,但又怎能掩藏住笑容中的苦澀。


我進入洗手間,心裡壓力很大。其實我知道自己後備力量很充足,遠沒到洩氣的時候。但我不是只擔心自己,更擔心的是這對夫妻,不想看到他們走進絕望。所以我在洗手盆前慢慢地用冷水洗臉,思考接下來該用什麼套路來打。


這時,小萱打電話過來:


“老公,雨辰今天動得好厲害。”老婆的語氣裡融化著無限母愛。


“是嗎,那你在幹什麼?”我聽到雨辰的消息也很開心。


“我在拖地,運動一下。”小萱說。


“孕婦可以拖地嗎?”我很疑惑。


“書上說適量運動對寶寶有好處的。”小萱問我贏了多少,我說出入不大。


“早就該請月嫂了,要不週末我們就去家政公司看看吧。我總是不在家,有月嫂照顧你,我就放心些,我們又不差這點錢。”我說。


“好吧,贏了明天早點回來。”小萱掛了電話。


想到可愛的女兒,我心理的壓力頓時大為緩解。我合攏雙手,在洗手間裡默默地禱告:“女兒啊,爸爸愛你,要贏錢給你買一套大房子,你助爸爸一臂之力吧!”


我這樣默念了幾遍,心裡感覺平靜下來,加上清水洗臉後精神清爽多了,於是我決定了下一步的投注策略。


我們這個賭廳比較大,分隔成一個主廳和兩個副廳,還有一個包間。小陳他們正坐在主廳裡發呆。


我選了副廳的一張台,這是一張新台,投注限額是1萬至50萬,已經開了兩個和,三個閑。我和小陳夫婦坐下來,對荷官說:飛一把。(百家樂術語“飛”就是賭客不下注,由荷官直接開牌的意思。)


飛出來又是閑贏,而且閑是9點,莊是0點。


“這把曬冷。”我把剩餘的7萬籌碼全部推到閑上,對一旁的小陳說。也許是想到女兒的緣故,我這時候感覺信心十足,除了閑贏,我不相信這把能開出別的牌來家,有月嫂照顧你,我就放心些,我們又不差這點錢。”我說。
“好吧,贏了明天早點回來。”小萱掛了電話。

小陳遲疑了一下,把1萬籌碼扔給荷官,想讓他找散成10個1000元籌碼。


“不用!”我很堅決地對小陳說,“全押。”她馬上把1萬取回,押在我的籌碼上面。這種時候投注千萬不能猶豫,因為想多幾秒鐘肯定就不敢下了。


閑是一個2和一個7,莊是5點,閑贏,籌碼總數16萬。


我吩咐公關幫我把現金碼換成泥碼,又把16萬全壓在閑上。


閑7點,莊6點,閑贏,籌碼總數32萬。


閑5點,莊2點,閑贏,籌碼總數64萬。


我把一個10萬的籌碼推給小陳,其實是給多了他們2萬,讓他們回本。我則是54萬,目前贏4萬。


我的女兒,你真是爸爸的福星啊!


這一局之後,就如障礙徹底清除一般,道路變得平坦通暢。我開始打2.5萬起注的套路,小陳則起注5000元,她跟隨我的注碼比例。賭台也似乎已經被我們征服了,各種路子完全隨著心意走,連贏四五口的時段出了很多次。


淩晨2點的時候,我的目標已經實現了。我贏了52萬元,小陳他們贏了11萬元。


收工,絕不戀戰。

早上,小陳他們知道我上月輸錢的經歷後,堅決不肯收那5000多元港幣的碼糧。於是我也不再勉強,畢竟現在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我要回去了,今天是周日,我想和小萱一起去家政公司看看。深圳素質高的月嫂都比較緊俏,需要提前預訂。由於最近我常不在家,而且補天計畫還有八場沒有打,估計後面兩個月也會很忙,所以我打算儘快聘請一個肯做點家務活的月嫂,一直用到小萱坐完月子為止。


小陳夫妻看樣子不捨得回去。因為他們總覺得從浙江飛過來一次不易,才待了一個晚上就回去,是不是有點浪費……我勸了幾句,但究竟不便干涉,再說我也不是那種喜歡把控別人意志的人。不過我還是勸說他們把贏的11萬元港幣匯了回去。至於小陳他們會不會又把這筆錢刷卡出來,只能祝他們好運了!

每次從澳門回到蛇口,我就有從夢幻回到現實的感覺。


這是我成人之後生活,發展的地方。你看那鬱鬱蔥蔥的老樹,看遍地枯乾的落葉,看路邊學校操場的綠茵草地,看街邊蒸氣繚繞的腸粉小店,看恬靜的生活氣息中透露出的點點繁華。這些存在無一不與我的生命息息相關。


我想起大學畢業後剛到蛇口的第一個星期,有一天晚上路過一個霓虹閃耀,顯得很整潔高級的髮廊,我就暗想何時能自己開車過來,像一個成功人士一樣,把車停在路邊,進去理一個最時尚的髮型?結果一年之後,我實現了這個夢想。


我想起那次初戀失敗後,我連續幾個晚上在蛇口老街一間小小的酒吧裡喝酒,終於有一晚喝醉,醒來後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女孩租的小屋裡,是當時只有18歲的酒吧部長阿明,佛山妹,她竟然有力氣把我背了回來。很感謝阿明,雖然我不愛她,但與她同居的兩個月徹底治癒了我失戀的創傷。


我想起第一次乘船出海的傍晚,我躺在甲板上,望著滿天的星斗,我寫給分手女友的詩篇。


這個城市,有我多少青春時期美好而又傷感的記憶!


如今,38歲,我是這個城市的主人之一。


我不會認輸,也不會輕言放棄。因為我有屬於自己的資源,裡面有眾多的人脈關係和足夠的財力支持我,使我可以按自己的意願做成事情,我已經具備了把控大局的能力。

所以我不相信我會輸錢。


到目前為止,“補天計畫”已經贏回了103萬港幣,缺口還剩下347萬港幣。


計畫內的各個環節、各項因素都還在可控範圍內,而且把控得很好:公司業務完全正常;賭廳正在贏利;我和股東們的關係一如二十年來那樣穩定;小萱沉浸在期待當媽媽的幸福當中;我的日常生活照常而且很豐富,聚會健身游泳照常進行。


對上次輸錢的總結,也寫進了我的工作日誌本,我部屬了幾種應對的策略,絕不讓失敗再次重演。


上回輸錢,說到底,就是源於“貪、慌、亂”


“貪”是完全由自己內心造成的,不過制定好50萬元的目標之後,這個因素已被控制。就像百米賽跑,已經跑到沖線了,還跑什麼?比賽自然就結束了。


“慌”則是由於輸錢之後的情緒波動產生,要防止情緒波動,最重要的就是不能一開始就讓籌碼下跌得太快,開局時儘量做到慢慢贏,實在不行也要能做到慢慢輸。因為還有足夠的賭本,即便小輸也很快能贏回。從這兩次看,這些我也基本做到了。


“亂”則是由於觸發了外部因素,導致亂糟糟的局面。所以每次過澳門前,我一定要把家裡的事情,把公司的事情安排好,這樣就不會出現賭到中途,“軍事行動”被各種瑣事打斷的困境;而且每次在澳門待的時間不能過長,特別是我離開公司的賭廳在外面自己賭的時間不能太長。因為一旦又發生股東找不著我,客戶找不到我的情況,那就天下大亂了。這個因素控制,對我尤其重要。

總結,計畫,策略,實行。你看,我是不是完全把賭博當成一門生意在做?


是否需要乘勝追擊,適當提高下一場的贏利目標?


不需要!再不可輕易冒險。


調整兩日,我要準備進行“補天計畫”的第三場戰役。



<< 十三 >>


天敵




賭場和賭客,是一種天敵關係。


有人說,有這麼誇張嗎?賭場給了我們開心刺激的娛樂環境、漂亮的公關、免費的飲料,甚至免費的房間……簡直是把顧客當成上帝了!至於賭多賭少,完全是賭客自願,看自我的控制力,不關賭場的事吧,你這種說法,不至於吧?


是嗎?要知道賭場給你的熱忱服務、免費飲食,都不過是從它已經獲得巨額利潤中劃出的一個極小比例,作為再投入,目的也是讓你繼續來賭,並不斷增大賭資。


如果每個人去賭場只賭10元錢,不要說免費的飲料,就是一張凳子,賭場都未必會提供給你!


這是一個零和遊戲,終極目的是讓你的存款過戶,甚至身家過戶,轉到賭場名下。這不是天敵關係又是什麼?


從古到今,無論中外,發生過多少為了爭奪遺產,兄弟姊妹之間打官司翻臉甚至骨肉相殘的事情。面對金錢的時候,人類自私貪婪本性暴露無遺。


但是賭客面對賭場,大部分人卻意識不到這一點。有人贏錢的時候大肆揮霍,在賭場流連忘返;輸完的時候唉聲歎氣,只怪自己運氣不好,怪自己沒有把控力,為什麼贏了錢沒有走!


賭場卻很冷靜很清醒,他們知道你贏錢沒走的原因是什麼。他們把賭廳空間密封,沒有窗戶,讓你曬不到太陽吹不著清風;取消所有掛鐘,讓你不知道早晚時間;常年只播放幾首背景音樂,讓你忘記在賭場待了多少天。這些手段,就是為了讓你長賭長輸。


而且,你這個天敵很強大。荷官與公關、賭場保安、監控室、資料分析師,這些是賭場的正規軍;洗碼經紀、當鋪珠寶店、地下錢莊,這些是賭場的後勤部隊;財務公司大耳窿是賭場默認的收屍隊……


你如果沒有足夠的對抗力,要戰勝他們,很難!


但如果你看了上面這段文字後,終於認清了自己和賭場的敵對關係,那麼,恭喜你!你晉級了,離職業賭徒又邁進了一步。


只有少數人清楚他和賭場的關係,這些人是職業賭徒。


賭場也肯定地宣佈這些人是他們的天敵,甚至專門建立了黑名單檔案,在行業內共同拉起警戒線。


澳門開埠以來,不知驅趕過多少職業賭客。

聽骰黨、21點戰隊、百家樂團隊、老千集團等等,這些人進入澳門數次後就被賭場列入黑名單;後來,賭場乾脆把這份黑名單交給澳門政府,於是澳門海關把這批人列入拒絕入境名單。


澳門職業賭徒中,最低級的是一群“老鼠”。這部分職業賭徒總是單打獨鬥,他們賭本小,一天到晚耗在賭台旁,當賭局出現賭客連贏的時段時,他們抓住機會投注,贏幾把就走。這部分人對賭場的傷害不大,但賭場依然很討厭他們,因為這些“孤寒”賭鬼對賭場沒啥貢獻。


高級一些的是職業團隊,打21點和打百家樂的團隊都很多。這部分職業賭徒組成一個團隊,他們有角色分工,有主打人,有分析人,有領隊。而且他們往往有較為雄厚的賭本,有管理和紀律,掌制定投注公式,懂得贏時離場。這部分職業賭徒贏錢數次之後,就會引起賭場的關注,也可能會被賭場驅趕。當然由於技術有限,這些職業團隊也不是包贏的,很多個人和團隊最後也以輸完或解散收場。


“賭神”級別的職業賭徒永遠不會受到賭場的歡迎。這個級別的賭客只要一出現,賭場就會如臨大敵。比較著名的有美國麻省理工的張約翰,他帶領自己的學生團隊(麻省理工學院的中立工學院中的數學天才,並且80%是中國人)大戰拉斯維加斯賭場贏了超過3500萬美元,並迫使各大賭場修改了21點洗牌和派牌的規則。

老千集團則被賭場恨之入骨。這部分職業賭徒百無禁忌,視賭場的賭博規則為無物,他們的唯一目的就是用盡各種手段從賭場搬錢走!所以他們和賭場常年在玩貓鼠遊戲,並頻頻得手。隨著賭博工具的不斷開發和進化,監控設備的提升,現在要想在賭場內用傳統的手工作弊已經很難。現在的職業老千往往組成團隊作戰,他們除了精通各種賭博技巧外,還研究賭場的各種賭具有哪些漏洞。因此他們經常利用紅外線設備、電腦軟體和各種“007”影片中間諜才擁有的高科技工具,破解開局秘密。這些人是賭客中唯一能做到下注包贏的人,因為他們已經預先知道了下一局的結果,投注怎能不贏?


近幾年,澳門發生過各種各樣的出千案例,有的簡單直接,有的則運用高科技工具,手法縝密令人驚歎。

簡單的千術往往需要與荷官裡應外合。有一個百家樂出千的案例,是老千集團和荷官聯手,利用以前澳門賭場百家樂賭台用手工洗牌的漏洞,做內線的荷官在洗最後一輪牌的時候,快速記住其中十張牌的順序,然後在洗手間偷偷用手機把這個順序發給投注人。投注人坐在賭桌等這十張牌出現,當出現四張牌吻合後,果斷下注推爆台,贏一把就走。這個出千辦法,據說當時也在幾個賭場贏了千萬以上。


還有一個骰盅出千的案例:老千集團與開骰盅的荷官配合,投注人下一口大注,荷官假裝拍一下開寶的按鈕——其實沒有按到,骰子還是和上一局一模一樣。所以投注人只要按照上一局的結果繼續買就包贏。這個出千手段過於簡單,但也贏了數百萬港幣。


高科技出千的案例,有一個老千集團運用具有紅外線掃描功能的手錶,在百家樂賭台洗牌完畢後,利用切牌的機會,把手伸到牌盒下面掃描,然後資料通過無線發送到房間的電腦,由資料分析人員把整個掃描結果解密,因此被掃描到的部分,開牌結果一覽無餘。這個技術,直接導致了澳門賭場全部更換牌盒,以前是用塑膠玻璃的內牌盒裝牌,現在全部改為鋼制牌盒。

近兩年澳門出了一個比較轟動的高科技出千案例。有一個老千集團直接用作弊工具去更換賭場的賭具。他們仿製澳門各賭場的百家樂洗牌機,這些洗牌機不同之處在於安裝了微型的紅外掃描設備,能夠在洗牌時掃描撲克牌的排列順序,併發送給停在地下車庫的房車,房車內的電腦接收後,由專業人員用軟體分析資料,並把整局的開牌結果記錄下來。


這個老千集團設備精密,組織分工嚴密。先派一兩個投注手包下整張賭台,再派掩護手想各種辦法遮擋監控相機的視線,有人借機更換賭場的洗牌機。洗牌完成後,投注手假借上洗手間或點餐吃飯,拖延開局時間,讓資料分析師有足夠的時間分析出賭局結果。賭局結果並不會以耳機等無線工具傳送(那樣容易被抓),而是由傳話人員與投注手在洗手間口頭傳達,而且分多次進行。隨後,投注手在賭臺上故意輸小注贏大注,打一局就撤。


這個老千集團贏了很多錢,澳門政府官方公佈是幾千萬元,但據說實際不止。因為他們將各大賭場打得風聲鶴唳,行內人士說他們也許贏了上百億,但又有誰知道真相?被抓獲後,賭博工具從哪兒購買,幕後老闆是誰,各成員始終守口如瓶。




<< 十四 >>

※ 2012年5月15日




我向來都把賭場看作是敵人,那場大輸之後,更是如此。現在我要和賭場爭奪那幾百萬現金入囊,雖然勝負未分,但賭場已成為我的死敵。因此,接下來每一場賭局,都是一場攻堅戰。


所以我再不敢掉以輕心,每次出征前,都要檢查一下自己的軍火裝備如何,後勤準備是否充分,採用哪套攻打策略。


今天要過去澳門打第三場,我帶了90萬港幣的現金來到蛇口碼頭。


這90萬現金,有上兩場贏回來的83萬港幣,我一直鎖在家裡的保險箱裡;此外我又去招商銀行兌換了7萬港幣,這樣湊足90萬港幣。我的計畫是:過澳門後先還給華姐50萬港幣,然後繼續向她簽碼,剩下40萬港幣則我自己留著備用。


你可能會覺得奇怪:那我直接用這90萬港幣自己去戶頭買碼,獨賺碼糧豈不是更好嗎?

不然。多年混跡商場,我知道信用對一個人很重要。信用能夠給你帶來的無形資產,要比你現有的有形資產更大。因此,在華姐願意給我簽碼的前提下,只要她和南海貴不影響我“補天計畫”的實施,我還是會準時還錢,並且不會繞開她自己或找他人買碼。


關於攜帶外幣出境的海關規定,我在網上看過很多次,超額攜帶外幣出境要被處罰,這個條例我也知道,但從未重視過。因為以前帶二三十萬港幣的時候,總是揣在褲兜裡,從未遇見過關時被海關搜身檢查的情況。


不過90萬港幣實在太多了,我左褲兜和右褲兜和屁兜全都鼓成長方形,也才塞進60萬,上身的T恤衫又沒有口袋,所以剩餘30萬只好放進包裡。


沒想到手提包過海關掃描機的時候,兩個稽查人員把我叫住。


“請打開手提包檢查。”戴眼鏡的年輕海關員要求。


一打開當然露餡了,於是我被他們帶回稽查室。

“你只能帶10萬元港幣過關,超出的20萬元港幣我們要扣留。”他說。


“扣留?不是沒收吧?”我問。


“不會沒收,但是超出部分可能會罰款百分之十,交罰款後,七天左右可以領回。”


嚇!原來有這麼嚴重的後果!我摸一摸褲兜,心裡很擔心:因為褲兜全部鼓鼓囊囊的,如果他細眼一看,豈不全要被掏出來扣留?真被扣留80萬元港幣的話,要交的罰款豈不是高達8萬元港幣?


眼鏡男說,如果當時我攜帶這30萬元港幣入境的時候主動填寫一張申報單,不需要打稅就可以合法地把這30萬元港幣再帶出去。我聽了好後悔,早點問清楚條例規則就好了!


趁眼鏡男去隔壁列印扣留通知書的時候,我偷偷把褲兜的現金全部拿出來又塞進了手提包裡。這個包他們已經檢查了一次,不會重新檢查。


我在扣留通知書上簽好字,眼鏡男退回給我10萬元港幣,說這部分可以帶過關,但是20萬元港幣要和我一起去招行存進海關的稽查帳戶,蛇口招商銀行近在咫尺,走路也不超過三分鐘,但他說海關人員不能開車去,要等銀行的車來接云云。


這樣摩蹭了兩小時,蛇口招行終於派車來了,我和兩個稽查人員一起到銀行把錢存好,眼鏡男幫我改簽了船票,並且帶著我重新過關。


這次手提包不用過掃描機了,我還是把70萬元港幣帶入了澳門。

下午時間,我和華姐路仔一起來到凱旋門二樓,哪知道給我開22個莊的那家小賭廳竟然倒閉了!


所以說開賭廳也不是包贏的。不過前幾次來這個廳贏錢,我就看出他們有些實力不濟。


一是我在這個小廳連贏數場,他們對我比較關注,一個肥胖的場面女經理常常站在我背後觀察我開牌。有一次先輸後贏,追回一百多萬後,賭廳竟然專門派出一個荷官來對付我。


那荷官是個瘦瘦高高的年輕仔,大概三十歲不到,眼神兇惡,他總是死死盯著我看——好像我挖了他家祖墳一樣,我從來沒有見過有哪個賭場的荷官會這樣仇視賭客
換他上來後,他連續開了兩把9點把我秒殺,於是我和華姐趕緊換台,沒想到剛到隔壁台一坐下,這個荷官又跟了過來,於是又把我秒殺。華姐開始懷疑這個荷官是賭場專門培訓的“黑面殺手”。


於是我們又換台,他又跟過來,像塊甩不掉的狗皮膏藥。我和華姐已經很生氣,要求賭廳更換荷官。


“對不起,今天人手不夠,已經沒有荷官了。”那個胖女經理皮笑肉不笑地說。

這男子滿身酒氣,說話東一句西一句,然後就開始用籌碼買對子。他買對子全部是買爆台,對子最高限額是2萬,於是他押莊對閑對各2萬。


開牌的時候,他還眯著眼睛對我說:“看我表演。”然後開出一對Q,輪到荷官開牌,荷官也開出一對3!


接著他又買4萬對子,又中一對7。


那局他至少中了十次對子,賭廳的胖女經理和另一男公關一直站在他身後觀察,簡直是用眼睛掃描他的全身。


晚上,洗碼仔又帶那個客人過來賭廳買碼,我清清楚楚地聽到胖女經理對那個洗碼仔說:“我們廳不歡迎這個客人。”


實力有限,肚量也有限,這樣的賭廳倒閉也在所難免。但是我還是很遺憾,畢竟這家小賭廳是我打百家樂的發家之地。


現在沒辦法,只好在凱旋門二樓選了另外一家賭廳。

這家賭廳規模也不大,空間比較擁擠,有六張百家樂台,其中有一張台在包房裡。


據說賭廳老闆是澳門一個社團的分堂堂主,三四十歲,稍留鬍鬚,左耳穿著耳環,座駕是一部瑪莎拉蒂跑車。不過他的生意做得不錯,廳裡人氣很旺,每張台都有客人落座。我打百家樂不喜歡湊熱鬧,於是選了房間裡那張台。


輸得很快,晚上9點不到,我檯面的50萬籌碼只剩20萬。


其實從投注方法和心態控制兩方面,我表現都很正常,並沒有逾越自己定下的規矩。但是賭博就是這樣,無論你計畫得再好定力再強,運氣不濟的時候,職業賭徒也會輸光。


按照我制定的投注公式,就是5%基本碼投注,連贏則加,連輸則減的套路,這種套路並不懼怕連輸,因為無論連輸多少口,對籌碼的傷害是極有限的,不會超過10%。但這個套路最害怕遇到的就是贏一口輸一口的情況,不能連贏的話,籌碼會在拉鋸戰中不斷地消耗。

今天牌路就是這個情況。何況還有人搗亂。


搗亂的是兩男一女,聽口音是北方人,都是四十來歲左右。兩個男的各拿著幾萬籌碼投注,戴黑框眼鏡的女人則在一旁做軍師,拿紙筆記錄分析,還不時煞有其事地用手指掐來掐去地計算。


我一看就知道他們是初涉澳門的遊客,因為凡讀了點高等數學又初次來澳門賭錢的人,都以為自己智慧勝人一籌,能計算概率。


我以前也跟他們一樣,何況我從小就是學校的數學冠軍、象棋冠軍,又喜歡研究天文和宇宙航行,玩起數學來比大多數人更強。初到澳門時,覺得賭博實在太容易,賭場發明的這些遊戲簡直是給廣大人民送錢。後來吃了幾次虧之後,才知道賭場背後原來養著一群真正的數學家,這才意識到賭場的險惡

黑框眼鏡女喃喃自語的樣子就如神婆,不過神婆算的是命,她算的是牌。每次掐指算完後,兩個男人就興高采烈地投注,但他們押的大多與我相反。


開了5個莊後,神婆掐指算出要買閑,於是他們買閑,我買莊,被他們贏了,我有什麼辦法?


開了5個閑後,神婆算出要買閑,於是他們買閑,我買閑,但是開出了莊,我又有什麼辦法?


最終連續兩局牌沒有開出任何好路,路單圖形像被狗啃一樣。我輸錢,他們也輸錢,神婆越來越洩氣,最後只好閉嘴了。


我已久經沙場,不會故意和人賭氣,輸30來萬港幣也不會讓我心慌。但由於在“補天計畫”裡,時間已經是一個受限制的因素,我不可能再像上回一樣連續賭三五天,所以按現在的打牌策略,如果籌碼跌到10萬左右,我就會直接曬冷全押,因為我還有後續的賭本。


這把10萬曬冷,是因為這局牌閑都很短,開了30多口,前面的閑最長不超過兩個,所以我押了莊。


偏偏這次開出了第三個閑,50萬籌碼輸完。


我在沙發上休息了十幾分鐘,對華姐說:“簽多50萬出來吧。”


華姐出去電梯口打電話跟南海貴商量,過了一會兒,她走進來,有點不太好意思地說:“要不你先回酒店休息吧,先避開這段黴運,貴哥還在外面忙。”


我知道他們不願意,剛還了50萬港幣轉眼又輸給賭場,對他們而言等於這周債務沒有減少。我心裡不爽但外表並不動聲色。我包裡還有20萬港幣,阿強隨時會簽碼給我,因此我無需依賴華姐和南海貴。華姐當然也知道我可以去自己的賭廳拿碼,但她和南海貴合作後,南海貴如果不同意,她也不願意獨擔放債的風險了。



<< 十五 >>

天底下最黑的人




回到四季酒店,沖完涼後已經是半夜11點,出於客套,我還是打個電話給華姐問問答覆。


“我們商量了一下,還是覺得你不賭好些。不是不肯簽給你,我們怕你上次輸了之後,最近情緒會很急躁——我的很多客人就是這樣輸完的。相信我,我們心裡是為你好。”華姐說。


她的答覆在我的意料之中。但這是我發動的一場戰爭,第三場戰役既然已開始,就不會因任何小阻攔而停止。


因為口袋裡還有20萬港幣,我決定找阿強簽80萬出來打第二輪。


下樓的時候,電話響了,有人要過來搭我的船。


這個人是天底下最“黑”的人——鞏姐。


這個評語是我在三小時之後才得出的,因為如果我早知道的話,就不會讓鞏姐過來金沙城中心。


鞏姐晚上11點才從拱北過關,估計是湊齊了錢後匆匆趕過來。鞏姐借錢越來越難了,她說正在打她老公被查封那兩家工廠的官司,官司打贏了就有錢——事實上我們都知道官司不可能贏,何況她有沒有去打這個官司都值得懷疑,與玉帝對抗,她敢嗎?


與她同行的是小呂姐,比我大,比鞏姐小,是鞏姐的跟班,她經常會偷偷向我透露鞏姐的近況-所以說賭徒總是眾叛親離。小呂姐來澳門另有目的——她目前在做一家賭博網站的初級代理,總想在澳門貴賓廳裡認識一些客戶,然後拉到她那個網站去。照理說,小呂姐一直跟著鞏姐混,鞏姐當行長的時候應該是帶攜了她不少,她怎麼也沒錢?難道也進去過?不過這些都不關我事,我也懶得打聽。


帶鞏姐過來金沙城,一則是我個人的性格就一向不太拒絕朋友,二則還是為了擴大我們賭廳的客源,雖然鞏姐只有5萬港幣的賭本。

鞏姐之黑,是因為她是已經到了窮途末路的賭徒,她輸的兩億數字實在太大,現在這個東拼西湊的5萬賭資,就如用一根毛線去打撈沉在海底的萬噸巨輪一樣。翻本是不可能的,但在鞏姐的生命中,只剩下賭這件事能讓她覺得有興趣了,既然能籌到錢,就算賭死了她也會開心一點。


鞏姐之黑,是在於她在賭桌上有一種膽怯和絕望的情緒,這種情緒又影響了她的運氣,好像註定她只要逢賭就必輸似的。更可怕的是這種情緒會傳染給身邊人,原本興奮熱烈的氣氛,不知不覺就冷場了。


我不幸被她感染,80萬籌碼打得異常艱難,不管怎樣集中意念也拿不到好牌,籌碼直線下落。

我剩60萬的時候,鞏姐已經停了手,因為她只剩下2萬籌碼,不敢打了。而我這時已經被拖入運氣的穀底,在她停手後,我接著投注竟然連續輸了十二口!


很多脾氣急躁的賭客,在連輸十二口的時候已經全部輸完——因為這時候人會很憤怒:我不信下一口不讓我中!於是1-2-4-8-16這樣下注,但是,無論多少籌碼也經不住12口。


而我已經是用最有耐性的打法,我起注5萬,然後50000-25000-12000-6000-3000這樣下注,廳裡最小投注是3000,我籌碼縮減到3000後,這一輪還是輸了12萬。而且我在不停地走動換台,連續換了四張台還是沒用,仿佛天上有只眼睛盯著,非追殺我到底不可。


這十二口沒有殺光我的籌碼,但還是把我激怒了。

檯面還剩下40萬的時候,我終於決定調整策略,用李大姐那一套,下狠注!


我把40萬分成四個單元,每個10萬。


然後用3000去試路,如果3000中了,就把這個單元的全部(10.3萬)押上去。


如果不中,就繼續下3000,直到中了,就把這個單元剩餘的9萬多全部押上去。


還好,也許是策略改變後,勇氣又幫助我打開了運氣之門,第一個單元我就中了,贏回10萬。


第二次機會來到,我又押了10萬上去,買莊;鞏姐這時也趕忙把剩餘的2萬籌碼押在莊上,她認為我開始轉運了,又來搭順風車。


我拿了一個A和一個三邊,但是沒有頂起來,是A和6,加起來7點;閑家開牌是個3點,局面不錯。


閑家補牌,短頭髮的女荷官從牌靴中扯出一張撲克,翻開,是個5!閑家8點,我們又輸了!


我心裡抱怨,我認為這把輸的原因是因為鞏姐搭了上來,毫無疑問,因為她幾乎是天底下最黑的人

鞏姐自己也不好意思,加上她輸完了無事可做,於是她和小呂姐挪到一邊吃水果。


我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鞏姐揮手把我叫住,扭扭捏捏地問:“海洋,能不能幫我簽十萬?”


這個曾經位高權重的女行長,如今只是一個孤獨落魄又六神無主的老太太。我只能說,不行,因為股東已經規定了三個月不准簽碼。


“我那邊有個貸款正在辦,輸了兩三天就能還你。”鞏姐承諾。但我並不相信,因她現在的狀況已經不可能貸到款。


“真對不起,鞏姐,股東不授權,籌碼我拿出不來的。”我堅決拒絕她,何況鞏姐這種狀態,無論拿多少錢上賭桌,都只是扔進海裡。


最後我提出,把我房間的房卡給她們回去睡覺,因為她們並沒有開房。而我,今晚估計是沒機會睡了。


鞏姐她們走後,仿佛被她點燃導火線似的,我又開始了第二輪黴運。


四個單元的打法,全告失敗。雖然中了四口3000的小注,但連續四次9萬和10萬的大注都輸了。


80萬籌碼又輸得乾乾淨淨。


現在時間已經是淩晨3點,人沮喪的時候很容易感到疲勞,我開始感覺有些困,但我知道現在回房也不可能睡得著,於是把包裡的20萬港幣拿出來買了籌碼。


就如被敵人“阻擊打援”一樣,我這個20萬援軍來的不是時候,下了四口注,前後不到十分鐘就被敵人統統消滅了。

加上凱旋門的數字,這次又輸了150萬元!我在洗手間長籲了一口氣,頂住!千萬不能讓上次的悲劇重演!


這個時間阿強已經睡著了,否則他一定會打電話過來。我要冷靜,首先得把睡意全部驅逐掉,才能讓腦袋清醒下來。於是我讓公關幫我拿了幾杯冰水,我在洗手間用冰水洗臉。


現在現金已經輸完了,也不能再向阿強簽碼——再簽的話被大鵬光明他們得到消息會引發更亂的局面。所以我只能動用自己的信用卡額度去外面刷卡。場地也必須換,自己找一個不為人知的賭廳去打。我決定去舊金沙二樓的禦匾會,那裡有幾家小賭廳比較安靜,而且碼糧按照1%即時結算。

要依靠我的女兒——雨辰,這個未出世的小生命有巨大的能量,上次就是她幫助我實現逆轉。我又一次在洗手間裡禱告:“雨辰啊,不知你是否聽得見,爸爸現在陷入困境,你要幫爸爸一把!你是純潔無瑕的天使,爸爸相信你有這個能力。”


這樣向女兒求助數次後,我走出金沙城,打了輛的士來到位於港澳碼頭對面的舊金沙。



<< 十六 >>


在澳門刷卡,是最不合算的一種買賣。


賭場周邊所有的當鋪和珠寶店都是地下錢莊,可以幫內地遊客刷卡提現。無論是銀聯儲蓄卡還是信用卡,在珠寶店刷卡後,店面會按照黑市匯率把港幣現金兌換給你,少則幾千元,多則上千萬元。與國內銀行匯率相比,澳門黑市匯率要高出很多,比如我昨天在深圳招行買入港幣匯率是0.798,但今天在金沙賭場旁邊這個當鋪刷出來的價格是0.807,相較之下,100萬港幣,我損失了九千人民幣。當然,如果從這些地下錢莊把港幣匯回國內,他們給出的黑市匯率又會比國內銀行高一些,這天,我和他們約好贏錢後匯回去的匯率是0.802,如果是帶港幣現金回去國內銀行結匯,大概只有0.790。


這門生意養活了不少澳門人,華姐就是其中受益者之一。而且這門生意利潤豐厚、操作簡單,只要年滿18歲上崗立馬成為熟手。這門生意唯一的風險,就是國內的地下錢莊被查的時候,人民幣資金可能會被凍結沒收,不過這種概率極小,即使沒收了一部分,對莊主而言也是不痛不癢。


正當我在當鋪清點現金的時候,一個三十歲左右、講廣東話的女子也進來刷卡,她刷的不多,只提了2萬港幣。


迎面相對時,我們不約而同給了對方一個微笑,算是禮貌地打個招呼。

現在已經是淩晨4點,我呼吸了濃度正常的自然空氣,又被碼頭吹來的海風拂面,已經比較清醒了。


要開始新一輪的進攻了,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我知道我的天使雨辰在支持我。


禦匾會的這間小賭廳只有兩張賭台,小得不能再小,我是唯一的客人,不過剛好適合我,我正需要靜下心來打。


我有100萬的籌碼,起注我用5萬;為了一擊而中,我不再用3000元去做路子的試探,而是把試路的籌碼擺在一邊並不押上去,如果估計中了,就直接押5萬上去。


我不停地飛牌,稍有猶豫時我都不會投注,一定要等到信心十足那口我才把起始注5萬押上去,而且一旦中了,我也不會停,堅決一路加注下去。


和上回一樣,也許是雨辰我的天使小精靈又在幫我開路,我贏得很快,一局下來,籌碼已經有150萬。


門口晃過一個女人身影,晃過去後腳步又退了回來,接著她扭頭往裡面張望,看到我後,她走了進來。


是剛才在當鋪刷卡的女人。

“還好嗎?”她微笑跟我打了個招呼,我們都是廣東人,所以用粵語交流。


我點點頭,專心研究牌局,現在局勢仍然不錯,我贏多輸少,在進攻途中。


“我跟著你押好嗎?”她不知何時也買了1萬籌碼,坐在我身旁,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就剩這1萬了,一個人我打不起來。”


於是她把籌碼找散,開始跟著我下注,兩千、四千這樣搭在我的籌碼上面。


我的運氣正佳,但她的運氣似乎更好。因為有幾口我輸的投注她沒有跟,但是我贏的時候她幾乎全部跟了,兩局不到,我的籌碼差不多有180萬,而她的籌碼也有5萬了。


打到中午11點的時候,感覺到有些倦意,牌局也開始不夠清晰,籌碼跌了十萬,於是我們點餐休息。


原來她是番禺人,也有多年賭齡了,經常一個人過來澳門。我稍微打量了她一下,齊耳的短髮,長得不算漂亮但也端正,皮膚偏黑,屬於走到街上不會引起我注意那種。


侍應大媽推著餐車將我們點好的菜送入賭廳,簡單吃完三菜一湯後,遇到了一個兩莊兩閑的好局。我們抓住機會進攻,終於打到了200萬,她的檯面也有了8萬多。

中午1點了,我平時有睡午覺的習慣,這個時辰感覺很困,更何況一整晚沒有睡。這個廳沒有專職公關,於是我叫帳房小姐過來,讓她幫我在金沙開一間房。


“好的,但是這個時間房卡還拿不到,要等到三四點左右。”帳房小姐說。


對了,金沙酒店向來如此,總是下午4點才給賭客出房卡。不知這個時間他們是真的在搞衛生,還是故意想讓賭客在疲倦中輸完。


那怎麼辦,我總不能等到4點。身邊的番禺妹扯了扯我的手,說:“我開了房間,要不上去休息一下吧。”


那好得很!我們把籌碼拿到櫃檯,她換了現金,我則暫時將籌碼存在帳房,帳房小姐給我開了一張存條。


金沙酒店房間全部都是套房,有一間大床睡房和一個廳。但我向來不喜歡這個酒店的格局,覺得冰冷沒有居家感,也許是個人喜愛吧。


“我睡客廳沙發吧,你睡床。”我說。


“當然是你睡床啦,你是主力,比較辛苦,我無所謂的。”她笑著說。


“都睡床吧,你這邊我這邊,反正床夠大。”我指著床頭說。她聽了不置可否,只是在找插座給手機充電。


我倒頭就睡,真的很累了,眼皮累,但腦袋裡那根筋還在“的的”地跳,鬆懈不下來。


躺了接近二十分鐘,還是睡不著。我眯著眼睛,聽到洗手間嘩啦啦的水聲,她正在裡面洗澡。


我很想入睡,但如果不能把繃緊的神經鬆開,壓抑的緊張情緒不能得到宣洩,就會和上次一樣,恐怕躺多久都沒有用。

洗手間的淋浴聲也讓我心有所動,於是我起身,脫光了衣服,全身赤裸地推開了洗手間的門。


她當然也知道我進了洗手間,但沒有故作驚訝,也沒有轉身,只是背對著我,在淋浴室洗頭。


我透過玻璃,看著霧氣之中勾勒出一個陌生女人柔美的胴體曲線。


我推開浴室門,從背後抱著她,雙手握住她的乳房。這種觸摸讓我的身體立刻起了反應,但我的心卻變得寧靜,仿佛在焦渴沙漠中行走的旅人,找到了一個可安歇的洞穴。


她並沒有說話,只是伸手取了一些沐浴液,向後抹在我的脖子和肩上。


我也取了沐浴液,抹在她的乳房和小腹處,並向下遊動,按摩她毛絨絨的私密處。


她向後倒在我的肩上,親吻我的右臉,她的手也向下尋找,伸入我的兩腿中間,並將它握緊。頭頂上,花灑不停地向我們噴灑熱水和霧氣。


解救我吧!女人,用你的溫柔給我片刻的恬息!


在床上,從背後環抱著這個陌生女人,溫存之後,我終於得到了真正的放鬆,我們一同進入夢鄉。

手機的鬧鐘在下午6點把我們叫醒,還差50萬,我該下去戰鬥了。


我檯面有200萬的籌碼,身邊又有一個剛剛給過我撫慰的女人,這讓我心情十分放鬆愉快。但面對賭局,我並沒有大意,仍在不則不扣地執行午睡前的戰術。


身邊的她舉止也開始表現出與我的親昵,有說有笑,時而會把臉貼在我的手臂上,有幾次她搶著要開牌,但也贏了。


晚上接近8點的時候,我檯面籌碼打回到了252萬。她也贏回了12萬本錢,還倒贏1萬多。


中午午睡前我曾打電話給小萱,說晚上能趕回深圳。現在時間剛好,贏回錢後,我迫切地想回去和小萱肚子裡的雨辰說說話,於是我決定兌換籌碼走人。


雖然只是贏回了250萬元成本加2萬元贏利,但我計算過,這裡舊金沙洗了300萬的碼,有3萬碼糧,加上那邊金沙城中心的碼糧是和阿強對半分,大概也有2萬左右,實際上這次的贏利是7萬元。雖然沒有完成50萬元的任務,但對於先輸後贏的險狀來說,這個結局該知足了,我絕對不能再犯上次的低級錯誤,重蹈覆轍。


最晚一班回深圳的船是20:45,只剩半小時,因此我們幾乎是沖到金沙賭場背後的當鋪匯錢,我把100萬港幣折成80.2萬人民幣匯回卡裡,用於還信用卡,剩餘150萬港幣現金我決定帶回家。因為我不想損失匯率,我可以直接用這些現金還給華姐和阿強。


我給鞏姐打了個招呼,告訴她今晚要房間的話我幫她可以安排;至於鞏姐她們是否會繼續留在澳門,我也顧不上管了。


我沒有留名片給她,也沒向她問,至今我們也不知道彼此的姓名。


“你的手機號碼幾多?”分手前,她忍不住問。


“你撥打一下吧。”我告訴她手機號碼,匆匆爬進的士,趕往對面新港澳碼頭的最後一班船。


成功!在第三回合,我終於用一記右勾拳,把一個叫“澳門”的傢伙擊倒在地。

這次我學聰明了,進入蛇口港入境大廳後,我主動向海關申報台拿了一張表,填寫150萬港幣入境申報單。


冤家路窄,為我辦理手續的又是那個年輕的眼鏡男。他看到我包裡滿滿的現金,咂舌說:“戰果不錯啊!”他大概以為我用昨天帶去的10萬港幣贏回了150萬港幣。


“嘿嘿,拜你所賜!”我說。


回到家已經晚上10點半,小萱腆著個大肚子,看到茶几上的一大堆現金,驚喜地問:“贏了這麼多?”


“不是,是我幫一個客戶兌換的港幣,那個客戶想移民,要先轉移資產。”


這是我在半路上想好的託辭。因為電話裡跟小萱說只贏了幾萬元,現在面對這麼多現金,如果她問起:為什麼要動用這麼大的賭本,他們不是簽碼給你嗎,那我就無法自圓其說。


贏利的幾萬元我全部交給了小萱,這是給她的家用。但是150萬元現金放哪裡是一個麻煩,因為家裡的保險櫃太小,小萱昨天又裝了兩個盒子進去,現在根本塞不下。最後我想到了一招,先用保鮮袋把這150萬元現金包好,然後放進一個平板電視的紙皮箱裡壓扁,再把紙皮箱放在陽臺洗衣機旁邊。


我們住的是一套小躍式的房子,那晚半夜突然間下起雨來,小萱夜裡被雨聲吵醒,她推醒我,說:“老公,快下去看看那些錢是不是被雨淋到了!”


我說,保鮮袋重重包裹之下,那些錢應當沒事。不過還是下去樓下的陽臺檢查了一遍,果然無恙。


一年之後我和小萱回憶起這些事情,覺得可歎又可笑。一個人賭到癡迷的時候,有誰真正想過金錢的價值,有誰還會記得離開賭桌後用這些錢能夠辦成多少事情?面對現金或籌碼,賭徒心裡大概都只當它是一個數字而已!


不管怎麼說,這次雖然僥倖逃生,但三次下來總共還是贏了110萬元。賭場之外,世界波瀾不驚,我的“補天計畫”,目前還在順利進行當中。




<< 十七 >>


虛空



虛空的虛空,虛空的虛空,凡事都是虛空。


人一切的勞碌,就是他在日光之下的勞碌,有什麼益處呢?


一代過去,一代又來,地卻永遠長存。


日頭出來,日頭落下,急歸所出之地。


風往南刮,又向北轉,不住地旋轉,而且返回轉行原道。


江河都往海裡流,海卻不滿;江河從何處流,仍歸還何處。



——《聖經·傳道書》

我想過很多辦法讓自己去死。


一種是跳樓。這種自殺方法非常普及,而且,我也差點嘗試了。但是在準備跳的一霎那,我發現這種方法太卑微,實在不值得一試。


因為在城市跳樓,單從選址上就說明了你還眷戀這人世,還貪慕城市的浮華生活,連死都得依賴生前所居的高樓大廈。只不過因為你自卑絕望了,沒有力量了,所以選擇了死,其實說穿了就是逃避,死的動機很容易被後人看穿。


更何況跳樓的時候,往往會被一大群人圍觀,讓你的死成為一場免費的室外極限運動表演;如果沒跳成,又被當作一場鬧劇被人恥笑,甚至上了當天的晚間新聞或都市現場節目,報料人還因此拿到了50元報料費。上百位現場觀眾則用手機拍下視頻,發送給親友共賞,還上傳到微信群中讓粉絲們一睹為快。


所以千萬不要選擇跳樓,這樣的死太懦弱太卑微,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死完了,還要被人蔑視,何苦!

第二種是跳崖。同為“跳”,跳崖卻要比跳樓高尚得多。一個跳崖的新聞,往往如一股清風,讓生在濁世的活人們精神為之一振。因為懸崖遠離城市,選擇懸崖,已經證明你不屑與這罪惡都市之眾為伍;所以死的時候,你不願帶走一片骯髒的城市塵土。這種心境,也證明了無論你生前犯了多少人間的過錯,都與你純潔的靈魂無關。


何況即便有骯髒的過錯,在踏足山林,前往崖頂的山路上,你的身心也早已被自然給洗滌。那風,那花,那鳥都不會定你的罪。所以你拍拍腳下的塵土,摘一顆野果,喝一口山泉水,你會突然發現:不就為點錢嗎?


不過既然已經到了山崖,你又沒有在山裡隱居的勇氣,所以你還是得往下跳。但是事後世人會諒解你。這種死法,足以讓死者和生者都了無遺憾。何況,你還給後人留下了解釋的空間:“他跳崖了!”或 “他登山時失足摔死了!”


割頸和割脈,這兩種方式大同小異,所以這裡並為一種。這種死法,需要很鋒利的刀。人人都以為用刀片往手腕上一劃或者往脖子上一抹就可以了事,實際上,人的皮膚要比你估計的要更厚更有韌性,自殺的時候如果不敢下狠手,根本割不斷血管。所以很容易試幾次後就放棄,白忙乎——因為我就嘗試過。


這種死法通常是靜悄悄地進行,不會導致被公開恥笑,當然他們也許會埋怨,說你不負責任,自己一了百了給別人留下周身麻煩之類。但無論如何,你保留了生命最後選擇的尊嚴,雖然這個選擇也是軟弱的,但至少證明了你對他們沒有說出的抱歉,你還是個內心善良的人。


不過有個問題:人身上的血液是很高貴的,現在割了之後流了遍地,被他們用洗潔劑和拖把沖洗,然後拖把被扔進垃圾桶;或者你在浴缸裡,全身的血直接順著下水管流進更骯髒的下水道……這些衛生細節,你是怎麼考慮?

用氰化鉀。我曾為這種方法興奮不已,並積極上網查找了自製氰化鉀的化學配方。因為這種服毒方式操作簡單,見效快而且基本無痛苦。相較之下,喝氰化鉀可能會比喝大了酒要舒服一些,因為酒喝大了還會頭暈嘔吐,又哭又鬧人見人憎;氰化鉀喝多了就直接睡過去了,且一睡不醒。而且這種方法很乾淨,你可以自由選擇穿什麼樣的衣服,用什麼樣的睡姿和笑容,儀錶堂堂地離開。


更有趣的一點是,這種死法,其實是你對世人的一種嘲弄。你們想抓我吧,想整我吧,想報復我吧?可本公子沒工夫陪你們玩——我睡覺去了。所以想整你的人事後都會恨恨地說:太便宜這小子了!哈哈,你雖然死了,但也把恨你的人氣得半死,爽吧?

自焚。這種辦法非常暴烈,很極端,一般人想也不敢想。但死者通過這種方式想要表達的意願也值得人們歎息和尊重:我對不起大家,只是我沒辦法!所以我萬死不得其咎——對自己的判決要比世俗對你的審判更嚴厲。選擇這種死法,證明這個人生前還是想負責,想有擔當的,但確實力不從心了。


所以對選擇自焚的人,雖然他死時還沒有脫離凡塵濁世的困擾,雖然他對你還有很多虧欠,但是請原諒他吧!因為如果不是出於愧疚,出於對自己的無比痛恨,沒有人會選擇這樣的死法。


還有一種是上吊。這種死法我懶得評論,因為一個人像一條臘肉一樣吊在梁上,這個情景醜陋又嚇人。何況第一個開門的往往是你的親人。上吊是你生前做的最後一件事,這件事的效果也可以說用途是嚇人,但你沒用它去嚇仇人,反而嚇到了家人,豈不該死?或者,你嚇到了酒店的服務生——這也不像話,人家跟你無冤無仇。有本事你潛進賭場老闆的家裡上吊去?


有一種上吊方式比較可取,這種上吊我也構思過,覺得還蠻不錯:就是跑去深山上,在懸崖邊找一棵歪脖子老樹,把T恤衫撕成布條掛上去。運氣好布條結實的話,隨著你的肉體被風乾或被山螞蟻烏鴉啃光,身上的破布仍能部分遮蓋你的骷髏,隨著山風拂動掛在懸崖邊晃來晃去,成為一件供山鳥走獸們欣賞的“行為藝術”。運氣再好一點的話,蜘蛛網或樹脂幫你加固,你的“藝術”能延續數百年。

,東西收拾整潔,在茶几給家人和朋友留下一份遺書,遺書怎麼寫呢,要寫得開心一點。如果是我,我會寫:“老婆,我本是火星王子,現在要回火星去了,地球不適合我。你開心地過日子,等我安頓好了就過來接你。”


你把身份證錢包手機都留下,然後穿上最喜歡的T恤衫牛仔褲,戴一頂帽子,小背包裝上麵包和水還有兩罐啤酒,最後揣上20元路費,我們出發,去海邊。


要挑選僻靜的人跡罕至的海邊,以深圳來說,挑選西沖附近,深圳和惠州的交接地段比較好些。有一些沒有開發的小海灘最適合搞這一類的活動。


你一個人到了沙灘,這時候20元車費已經用完,加上又步行了兩小時,所以你也回不去了,安心在沙灘欣賞海景,吃麵包喝啤酒。


這個時間,你可以把你的人生再重新捋一遍。不要擔心沒有了手機就不能跟你的妻子或家人說說告別話,你不是留了遺書嗎?何況你的家人會跟你有心靈感應,知道你的這個選擇豁達又潔淨,讓她們雖痛苦但也欣慰。對了,電影《非誠勿擾2》裡的孫紅雷用的是這個方法,很爺們,很不錯。


這個時間,你可以心無旁羈地和大海對話,和自然對話,和宇宙對話。你以前一直搞不清的事情,一直放不下的牽掛,一直擰不開的死結,相信這時候都能豁然開朗。在大海面前,你只有感慨自己的無知、自己的渺小,你的命算什麼?茫茫宇宙中根本不值得一提!
所以喝幹了啤酒後,你就該把T恤短褲全部脫光,在沙灘挖一個坑,把脫下的衣服埋進去。你赤條條地游入大海。

剛開始遊的話你會有點恐懼,可能會一邊流淚一邊遊,特別是距離沙灘500米範圍之內,你還是會對人間戀戀不捨。但是等你游到1000米開外,繼續往大海深處遊,我保證你會越游越開心。


一方面是由於舒展開了筋骨,你才發現原來能遊這麼遠,對自己體能頗為滿意;一方面是反正也回不去了,反而能靜心欣賞大海的壯闊美貌,你就發現在海裡你是和這個宇宙融為一體的,你本來就是它們的一部分,無所謂死!無所謂去哪裡!只不過是回歸而已。


碰到鯊魚的可能性比較小,因為中國是舌尖上的中國,鯊魚一露臉就會變成紅燒魚翅,所以它們不喜歡來這裡。再說,葬身魚腹其實更好——又為大自然做了一次貢獻。真有這個機會,我反而要勸你不要錯過。


遊不動了,被灌了幾口海水,你就會自然往下沉。這時候不要去掙扎,順其自然,死並不痛苦,一口氣把自己憋暈了,靈魂早就出來了,肉體不會有什麼感覺,只是看著它往海底沉而已。不信你問問有溺水經歷的人,在水裡溺暈的時候痛不痛?他(她)肯定會說,沒感覺,一醒來就發現自己躺在岸邊了。


所以游入大海,海天遼闊,春暖花開。你只是看著自己的肉體往海底沉,跟著它欣賞海底的壯觀美景,然後一覺醒來,你不在地球。



<< 十八 >>



※2012年5月21日



“忙不忙?”手機顯示一條短信,小陳的短信總是用這一句開頭。


我回復:“還行,你還好嗎?”



她:“心情很差,找不到人說話。”


我:“怎麼了?”


她:“又在網上輸了三萬,對不起,沒聽你的話。”


我:“可氣!你太蠢了!Stupid!(愚蠢)”


她:“最近沒收入,在家裡閑得很慌,想贏幾千就收手的……現在真的很想死。”


我:“老陳知道嗎?”


她:“還沒跟他說,他最近在找工作。”


我:“那怎麼辦?”


她:“每天晚上都睡不好,白天又心慌,又不敢跟別人說…這些只敢和你聊。”


我:“別網賭了,做什麼都好。”


她:“嗯,想月底過澳門,你有空嗎?”


我:“應該有的。”
她:“到時候給你電話,你打得好,你在我們就覺得有依靠。”


我:“別說這些……月底見。”

自從“補天計畫”開始後,我往返澳門越來越頻繁,每週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日子待在澳門。


我的辦公室離蛇口碼頭不遠,只有十分鐘車程,從蛇口碼頭坐船到澳門只需要70分鐘,再加上我持港澳通行證商務簽證,每次過關不用排隊,直接走澳門海關的自助通道,因此,只需兩小時不到,我便可從辦公室“穿越”到澳門的賭廳裡。


這段時間小萱還在照常上班。她的單位遠在羅湖地王大廈附近,早晨從高速公路送她去公司,在車上和雨辰一起聽莫札特和輕搖滾是我們最開心的時刻。平日我不在家的時候,她就自己坐地鐵來回。上周我們去家政公司面試了幾位月嫂,相中了一個廣西阿姨,她是這家公司的頭牌月嫂。不過現任僱主還不肯放她走,要一個月後才能來報到。


那天從澳門帶回150萬港幣後,我特意通知路仔過來深圳取走了50萬港幣,這樣下次去澳門我就可進可退,可以選擇不聯繫華姐。海關扣留的20萬港幣,在繳納了1.6萬人民幣罰款後也順利從銀行取回;阿強的那部分80萬港幣則是我直接存回賭廳帳房的,因為前兩天我又去了一趟澳門。

這次是“補天計畫”的第四場戰役,戰果不錯,我獨自在金沙城用40萬港幣買碼,連續奮戰了24小時,順利完成了贏50萬港幣的任務。


但是打得很累,又是熬了通宵,先輸後贏,靠剩下的10萬籌碼翻身。而且這次熬夜,我覺得自己體內元氣大傷,以至於怠慢了一個客戶,這是我開公司多年來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被我怠慢的是上海來的章總,是公司兩年前有過些一些交易的小客戶。章總攜妻子是過來港澳自由行的,他路過深圳的時候,我正在前往澳門路上,沒有和他見面,於是在深圳幫他安排了一晚酒店,並約好第二天一早在澳門碰面。


第二天早上10點,章總夫婦抵達澳門的時候,我還在輸錢——當時只剩20萬籌碼。我擔心發生上回與大鵬同台那樣的悲劇,所以不願讓他們過來賭廳。何況熬了通宵之後周身疲憊,也沒有精力做他們澳門游的嚮導。最後,我找個藉口在電話裡跟他敷衍了一下,傍晚自己坐船回到了深圳。


這些天,明顯感到體質下降了,與朋友的聯絡少了,心也懶了,我知道這是一種賭博併發症。

那天,季軍交來盛豐公司發來的一張訂單,單子很小,細節比較瑣碎,做下來利潤大概只有兩萬來元。季軍對這個單子沒操作好,便交上來希望我親力親為。


以往對客戶的需求,無論大小我總是會盡力去滿足。因為像我們這種小公司生存很不容易,我們賺的每一元錢,都是靠多年來誠信經營,及為客戶提供滿意服務的口碑獲得的,如果失去了客戶的信任,我們立馬就失去了生存的空間。


但這次我還是讓季軍婉拒了這份訂單,因為我實在沒有興趣為了這兩萬元利潤去下功夫。賺兩萬元,在賭桌上只是十秒鐘的事。


以前剛從賭場大廳轉移進貴賓廳的時候,我曾認識一位元浙江的工廠老闆,四十來歲的瘦高個。他當時正處於輸到苦苦掙扎的階段,廠裡事情多,他經常在要賭桌上接聽電話。


“唉!沾上這個東西後,什麼事也不想做!”他撂下手機,說,“開個電子廠,每個月辛辛苦苦才掙十幾萬,這裡下一口注就沒了,有什麼意思?”


他說,每次來澳門後,對廠裡的事是能不理就不理;要親自處理的則能拖就拖,除非贏了大錢,否則根本不想回去。


這就是賭的毒性所在。賭徒在輸錢的時候都不願意被外界干擾,所以通常遇事敷衍,甚至連電話都不接。大部分賭徒到後期都是眾叛親離,其實這是有一個演變過程的,首先是賭徒“離親叛眾”,然後才逐步招致了“眾叛親離”。


我腦袋還是清醒的:怠慢客戶,拒接訂單,這不是一個公司老闆該做的事。以前連贏十幾場的時候,賭博並沒有影響我的生活。但自從“補天計畫”開始以後,我感到生活有點被它擾亂了。我不能繼續被賭所牽制,身體作息時間要恢復正常,賭、賭廳、公司生意這三者的關係,我必須要重新理順。


所以我要儘快完成補天計畫,讓身邊的一切都重新回到正軌。


現在已經贏回了160萬元,距離目標還有290萬元。


我準備明天過去進行第五場戰役。


這是一場慘烈的戰役。


2012年5月22日
慘烈的戰役


下午2點多,我來到了澳門。這次我把帶過澳門的90萬元港幣全部還給了華姐,這樣,我就只欠她170萬港幣。


上周,華姐曾在電話裡勸過我:是否該停一段時間,不要這麼執著去追數。她說,一場大輸之後,心裡急於翻本,很多客人就是這樣走入悲慘的結局。


她的話沒錯,但我有我的考慮。


我自認是一個聰明人,處理事情的時候,總能抓住要點,看透事情的真相。


這半年來在澳門賭了17場,贏了16場,只輸了一場。雖然一場輸了450萬港幣,但總體還贏150萬左右。從資料上來分析,正如阿強所說:我也算一個百家樂高手,只要能實現自我控制,贏點小錢不難。

賭博害人,這是肯定的。因為過去每一場賭局,當我輸錢在苦苦掙扎的時候,我早就確鑿地認同了這種說法。


但賭博帶給我無比的快樂和刺激,這是世間其他娛樂都不能比的。在賭場,我可以縱情縱欲,拋開一切世俗的束縛;更不要說贏錢帶來的成就感和滿足感。現在要我不賭?很難,根本做不到。


所以要有策略,有定力,既會賭,又害不及身,特別是儘量把賭和我的生活事業分隔開。


長遠來看,賭最終只能當做我的一個娛樂愛好,贏點小錢可以,不可能成為生財工具;我要成為億萬富翁,還是得靠經營賭廳和公司生意,這點我心裡很清楚。


因為賭場太強大,這麼多場拼下來,我累得筋疲力盡,耗費了上千小時的時間,承擔數百萬元的高風險,總投注額超過3億元港幣,體質下降,沒時間在家陪老婆,公司內部變得鬆散——付出這麼大代價也不過是贏了150萬元港幣。這已經驗證了:個人在賭場單打獨鬥,就如荊軻去刺秦王,成功率極低;偶爾也有幾個荊軻成功了,但更多的時候,是秦王用他的龐大軍隊殺死了無數個荊軻。


但我不願意中止正在進行的“補天計畫”,因為我不認為自己從澳門贏了150萬元,我認為自己目前是輸290萬元。已入袋的錢,早就是屬於自己的私有財產,再拿出來誰不肉疼?


只有完成“補天計畫”,我才能完美實現從賭場脫身,到時,我又可以用輕鬆娛樂的心態贏贏小錢,帶著家人朋友在澳門享受人生。

言歸正傳。上一場雖然在凱旋門輸了50萬元,但我還是決定再過來打一次,畢竟我在這個場還是贏多輸少。在心理上我仍處於強勢地位。


進入凱旋門一樓的大廳,我們從扶手電梯上二樓,手機上顯示出一條新短信:“嗨!最近好嗎?準備哪天過澳門玩?”這個手機號沒有在通訊錄裡保存,但我知道是番禺妹發來的。


那次的豔遇在我心裡並沒有留下多少痕跡。我根本沒有儲存她的手機號碼,一來是她並不漂亮,對我吸引力不大,二則目前的生活狀態讓我感到很幸福,我要小心守護它不被外來因素破壞。


所以我想了想,沒有回復她的短信。其實看到她的短信,我心裡還是漾起一種溫暖綺麗的感覺。因為那天如果沒有她陪我上床,我想我可能贏不回來。也許此刻她心裡所想的也是如此吧。

澳門是一個很現實的地方,在這裡欲望表現得很直接。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手上拿著百來萬的籌碼,如果他想找豔遇的話,估計每天都不會落空。


我們還是選擇了那家社團堂主開的賭廳,華姐在帳房買了50萬的籌碼,這次她和路仔一起陪我賭。


實話說,我恨不得能馬上還清華姐的債務,因為如今在賭桌上,華姐和路仔他們看我的眼光不一樣了。


以前在他們眼裡,我就是一個賭神。這不是他們在我面前的恭維,華姐和她的朋友們,她的其他客人包括她店面的夥計們都知道有一個叫海洋的深圳客人,不但能次次贏錢走,而且不管輸多少都能在最後一天反敗為勝。華姐還邀請我做“槍手”幫一個億萬富姐打過一局,那局用100萬元的本錢小試身手,打了兩小時贏了120萬元,事後富姐分給我們30萬元。華姐總是對店面夥計們說:“海洋是我們最好的客戶。”路仔也對我說過:“全公司的人都服了你,不管去哪個賭場都能搬錢走。”


而他們愈是肯定我的賭技,我對自己的信心也就愈強,賭博很奇怪,你信心愈強的時候,總是能拿到好牌,而且牌路就會順著你的思路走。以往我在凱旋門,不知開出多少個12、15甚至20幾口的長路

但自從那場大輸之後,“賭神”的神話破滅,而且上一場也輸了50萬元(在外面倒贏回來的結局他們並不知道)。現在華姐他們對我投注的判斷總是很擔心,特別是每一把超過5萬的投注,華姐總是會比較緊張。


“這口下這麼大?要不要再看一下?”她總會在一旁好意地提醒。


他們沒有信心,我在籌碼的拉鋸戰中也逐漸沒有了信心。我發現:長莊長閑、單跳、大眼仔長紅、小路長藍……這些我喜歡的長路再也沒有了!總是扯不出來,最長不過六七個。


參差不齊的牌路,就是我所用的套路打法的剋星,我的籌碼很快跌到只有20萬。


“不行!你這陣子運氣很差,不能賭!”華姐從我身邊站起來搖搖頭,她已認定我會輸完,於是退到一旁的沙發上喝茶。


這個賭廳客人很多,賭桌上時不時有其他賭客來來去去,也讓我很煩躁。

我站起來,把最後10萬籌碼押在莊的橫線上,這是選擇不看牌的意思。


看牌的是一個隻押了5000的一對客家夫婦,馬臉的男人負責開牌。他拿到牌之後,轉頭對我傻笑,喊:“精神啊!老闆!”


但是我突然感到很失望,因為我從他的眼裡看不到殺氣。


“兩個四邊!”他嚷到:“吹一個就OK了!”,她老婆把頭湊過去,對著撲克牌猛吹氣,吹啊!吹啊!


結果沒吹掉,是兩個10,我們需要補一張牌。


“又是四邊!”他又扭頭望我,猶如討好般笑了一下。但我還是很失望,因為他的眼中只有驚喜和緊張,仍是沒有殺氣。


果然又是10,我們輸了。路仔恨恨地嘟嚷了一句:“黑鬼!三個四邊都吹不掉!”


看來,凱旋門賭場與我緣分已盡。




<< 十九 >>


晚上7點,在四季酒店洗完澡,侍應剛好把套餐送入房間。



我坐在落地窗邊,望著樓下兩個泛出藍色波紋的小泳池,心裡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這裡是天堂,可口的異國飲食、頂級的環境,高貴的享受。我本應當是帶著小萱和我的家人們過來與我一同分享的,我也完全有能力做到,但現在每次來澳門,我只是在封閉的賭廳房間裡孤軍奮戰,為了幾個數字把美好的生活拋在一邊。



對幾十萬元的輸贏我也已經麻木了,剛輸了50萬元,我卻好像感覺不到緊張,只是有一點懊惱而已。找華姐簽碼、輸完;找阿強簽碼、贏回,這幾乎已成為一種定律。熬夜追數的過程讓我心裡很疲憊,贏錢好像越來越難,我為什麼不能坐下來就贏幾十萬走人?以前我總是能做到。


華姐又來電話,勸誡我不要去外面簽碼,她現在對我的賭技已基本失去信心。

“以前你次次贏錢,而且每次輸了都能追回,造成你太輕敵的心態。現在一場大輸之後你又不甘心,越打越亂。賭場沒這麼好贏的!你信我啦!如果賭場錢好贏,我們澳門人個個都不用做嘢(幹活)啦!”


她的話我一句都沒聽進去。現在我正如在一部已發動的戰車裡,我設好了自動駕駛,坐在車頭揮著大刀廝殺。


我打電話給阿強,他在電話裡說:


“你過來金沙城吧,有些事我和你聊一下。”


到了金沙城賭廳,阿強正在角落的吧檯和幾個公關開會,見我來,他簡單吩咐幾句散了會。


“有人來過廳裡打聽你的事情。”他說。


“哦?找誰打聽?你們怎麼說的?”我知道一定是南海貴派人過來打聽我的輸贏。


“我的人當然不會說什麼,我也交代過他們了。”阿強說。


“你在外面欠了很多錢嗎?”他接著問。


“有一點,但關係是不錯的。”我把華姐的事情簡單解釋了一下。


“如果他們知道你在這裡,派人過來阻攔不讓你賭,你怎麼辦?”他問。


“絕對不會!我沒有賴他們賬,他們也不會跟我翻臉。”我斬釘截鐵地說。


“你自己要把握好,澳門這個地方人心很複雜,最好不要發生衝突。當然,各有各的實力,如果他們過來搶籌碼的話,我們集團也不會讓他們得手,”他又問:“那光明他們知道嗎?”


“還不知道,我不想影響到公司運作,我很快就會把事情解決掉。”我說。


“你自己看著辦,贏了要學會收手。”阿強說完後,向帳房交代好給我簽碼的事,又匆匆前往另一個賭廳。

看來澳門這個地方太小,一舉一動都容易被人得知。不要找他人簽碼,這是南海貴他們與我的口頭約定,可他們提供的50萬賭本太少!南海貴的做法總是私底下用黑道那一套,讓我很不愉快——雖然大家見面客客氣氣,他也從沒打過電話給我。我不想自己的行為再被這筆債務牽制,今晚聽聞南海貴的舉動後,我更是想儘快消除這筆賭債。


我從帳房簽了50萬籌碼出來,選了一張安靜的賭台開始分析牌路。


華姐和南海貴知道我今晚還會賭,這是肯定的。他們擔心我在外面輸得太多以致於還不清剩餘債務,所以過來賭廳想瞭解一下底細;至於他們會不會派人現在過來干擾,正如我向阿強解釋的,我想不會。因為現在雙方關係遠不至於翻臉,不翻臉的話,他們過來只是徒增尷尬而已。


由於已經輸了50萬,要加快贏回的話就需要擴大底注。我把固定套路的起註定為5萬。


在前面章節曾經介紹過,我這種1/2贏注加碼的進攻式套路並不懼怕連輸,但要求每局必須有連贏的機會。一天下來只要抓住一段好路能夠連贏七八口,那檯面籌碼就會翻番,無論輸多少都可以一次贏回;如果能抓到機會連贏九口,那不但能翻本,還能超額完成任務。

比如100萬的本錢,採用5萬的起注,連贏七口就是5萬、4萬、6萬、9萬、13.5萬、20萬、30萬,這樣七口下來就贏了87萬;


而連輸七口,則是5萬、2.5萬、1.2萬、0.6萬、0.3萬、0.15萬、0.08萬(不夠賭台最低注則上下買),這樣輸七口也只是輸10萬而已;


但這個套路最害怕是碰到輸一口贏一口的情況,特別是輸第一口5萬,卻贏第二口2.5萬甚至1.2萬,這樣踩反節奏的話,籌碼會下跌得很快——要知道百家樂開一把牌只需要三十秒。


今天的牌路就是拉鋸戰,很難連贏三口以上,又總是贏小輸大,所以打到淩晨零點,檯面籌碼只是40萬左右,輸了10萬。

手機響了,是華姐的朋友珍小姐打來的。我不想讓她聽到賭廳的聲音,於是把手機拿到洗手間,關上門接聽。


“阿海,你現在哪裡?”她問,其實她知道。


“在休息。”我說。這種回復讓大家都有臺階可下。


“不要賭了,你最近賭運不好!”她說,“我和華姐都不願意看到你輸完,你還有自己的生意,老婆又是大肚子,如果你輸完了,你的老婆孩子將來怎麼辦?”


“我知道,我明天早上會走的。”我說。我知道她們也是出於好意,華姐是真的擔心我控制不住輸完,至於在外面簽碼倒是其次,所以電話裡大家都沒有把事情點破。


應付完電話,我的牌運卻並沒有好轉,籌碼在不知不覺消耗戰中只剩下了20萬。


已經淩晨3點了,我開始感到疲憊。由於這兩周熬夜次數太多,幾乎每隔兩天就在賭場熬一個通宵,所以最近我精神很容易感到疲勞,現在看螢幕都有點模糊不清。


我決定曬冷,不管輸贏,這把過後就回房休息。


我把20萬押在閑上,往往疲勞時候做出的選擇都是錯的。


這把輸了。


加上下午的50萬元,今天又輸了100萬元。


不過我沒心思去想這些,我心裡雖然很憋屈很惱怒,但是我想儘快回房睡覺。為什麼我現在戰鬥力這麼弱?為什麼我用意念拿不到好牌?為什麼我淩晨3點就支援不住了?

金沙城中心和四季酒店僅隔著一條馬路,但這百來米的距離對我來說卻太遙遠,因為我實在太累!不想再耗費一丁點體力。於是我打了一輛的士,轉了個圈回到四季酒店。


要睡覺要睡覺,輸100萬元不要緊,只要睡醒了就一定能贏。電梯升往十二樓,我一出電梯門就開始解皮帶扣,房門一開我就把長褲甩在地上,接著我全身脫個精光,把窗簾關得密不透光,躺在床上便睡!


和上次大鵬在房間時一樣,我越是急著想睡越睡不著!明明眼皮已經睜不開,明明頭已經抬不起,但我就是無法入睡,躺下後身體似乎舒服開了些,腦子裡卻越來越混沌。


找點酒!酒精輔助入睡!我又像上次一樣爬起來翻開小冰箱,還好裡面有一罐啤酒,我打開易開罐咕嘟嘟一口氣把它喝完。


這下可以睡著了吧?強迫自己合上眼皮十分鐘,還是沒用!全身都已經因疲憊而放鬆,但心臟卻跳動得很快,向左側躺的時候,甚至能感到心臟撞擊床墊的“咚咚”聲。


是不是因為沒有洗澡?我又爬起來進浴室,我把沐浴水量開到最大,太著急了,我打開沐浴液瓶蓋的手竟然在發抖!趕快趕快,用熱水沖掉最後一點精力,讓我睡覺!


我胡亂用浴巾抹幹了頭,沒有用電吹風,因為我要節省時間,長夜還剩一點點尾巴,我要在天亮之前儘快入睡。


我又在床上躺了很久,我也不知道有多久,因為我一直閉著眼睛,假裝自己能睡得著。我不斷地調整姿勢要放鬆自己,換了幾次枕頭讓腦袋更舒服,但是沒用。


草他的賭場!給我灌了什麼毒?我終於忍無可忍,把枕頭扔到一邊把被子掀翻在地。不睡就不睡!這樣假寐下去只會讓自己神經衰弱!


我決定下樓去繼續賭錢。現在很明顯是心理原因讓我睡不著,如果能贏回十幾二十萬元,估計心裡踏實了就好睡一些;而且繼續消耗一些精力體力也對睡眠有利,不管怎樣都好過在床上做一個假死人!


我看了看手錶,已經是早晨6點了,我穿好衣服,來到一樓的四季賭場。

賭廳裡有一家名表店可以刷卡,但他們給出的匯率殺人不眨眼:外面大概是8.10,他們要收8.22。我雖然處於半夢半醒之中,但還是有本能的成本意識,不願意被人家這樣狂宰。於是只用信用卡刷了20萬港幣,我的目標只是贏點錢睡覺,並不想這個時候搏命。


我沒有進貴賓廳,而是拿了現金碼在賭場大廳打。大廳台多,也許能撞上一兩條好路。但我的身體和我是敵對狀態,我在房間上床時它不願意睡著,現在我要下場廝殺時它卻困得不行,開牌的手在發抖,視力連螢幕都看不清——我要走到螢幕跟前看清路單後才敢下注。


看清也沒用,因為大部分投注都是輸的:我買莊的時候牌就會開閑;我買閑的時候牌就會開莊;我9點的話就會打和。


我已經沒精力去分析牌路了,於是跟著別人押。有個三十歲左右東北口音的小平頭肥仔看起來挺旺,他買了一口莊,於是我也押了2萬莊上去。


開牌,閑贏。


他又買了一口閑,於是我也押了一萬閑上去。


開牌,莊贏。


東北肥仔瞄了我一眼,不肯下注,我也沒下注。過了一會兒,他單獨買了一口閑,贏了。這把我沒押,有兩個女賭客跟著他押也贏了。


他又買了一口莊,那兩個女人跟著他押莊,這把我也跟上1萬的莊。


“兄弟,你要不要悠著點?”他沖著我說,但聲音比較和氣。


我搖搖頭,揮手示意荷官派牌。


“等一等!”東北肥仔對正準備派牌的荷官說。接著他伸手把籌碼從莊移到閑上,那兩女人也跟著他改為買閑。


我雖在迷糊中,但也知道他顯然是把我當成指路明燈了。無所謂!你們這些小肚雞腸的賭鬼,等爺爺旺起來把你們打得遍地找牙!


開牌,閑7點,莊6點,閑贏。


我起身離開的時候,聽到他小聲對兩個女賭客說:“我一看他跟著買莊,就知道不對勁,趕快挪下來買閑,這哥們一口沒中過……”


我回到十二樓房間,僅僅一小時,我又輸了20萬元。現在我真的不敢賭了,這是我打百家樂以來第一次輸到不敢賭。我知道憑現在這個狀態,再賭肯定是個死。

現在時間是早上7點半,心情亂糟糟的,但我不想再逼自己入睡了,順其自然吧,也許心平氣和下來就真能睡著。於是我打開電視,看蓮花台的好萊塢影片。


早上8點,小萱打電話來了,這是她坐地鐵上班的時間。


“老公,昨晚戰果如何?”小萱語氣很溫柔,其實她知道我正在輸錢,因為如果贏錢的話,哪怕淩晨三四點我都會彙報戰績讓她開心。


“輸了幾萬,昨晚運氣不好。”我又謊報軍情。


“你慢慢來啦,要不就別打了,你最近在澳門的時間太長啦!”小萱有點小抱怨。


“沒事,今天是要陪一個客戶,我明天才能回來。”我估計今天是回不去了,所以這樣說。


“那好吧,晚上我讓我姐過來陪我。你要定時給我短信!”小萱掛了電話。


今天是週三,早上9點之後會有幾個業務電話,所以我也不能再賴在床上了,乾脆幹點正事把自己累一累,把正事辦好又能減少心事,爭取中午時間再睡。於是我讓服務生送了一套早餐上來,又強打起精神,用平常的語氣打了兩個電話給深圳的季軍和廣州的大鵬,交代他們裝貨和付款的事情。


手機響了,是穀局打來的電話。


谷局是我一個親表叔的好友,年齡45歲,比我大7歲,是廣東北部一個大城市的外貿局副局長。上回陪表叔參加他們的同鄉會,我和穀局一見如故,三人在酒店房間幾乎聊了通宵。穀局對我才幹很欣賞,有意幫我牽線做他們地區的外貿進出口業務。


“海洋,我到了深圳,現在在鹽田,市里組織了一個和鹽田港的交流學習活動,你明早有沒有時間?”穀局問。


“有時間!我現在在澳門,不過明早8點多能回到深圳。”和穀局這個見面很重要,因為我有一套設想要和他談談,有他支援對我們公司的發展非常有利,我的手機備忘錄上早就設置好了這月與他見面的提醒。如果今晚贏回來,明天一早7點我可以從拱北出關,讓阿強派一台保姆車送我回深圳,9點來鐘應該可以到鹽田。


“那好,明天早上9點多你過來鹽田,我們一起喝個早茶,時間比較緊,中午我還有個會。”穀局說。


“好,那明天見!”我和穀局約定。



<< 二十 >>


這“明天見”的前提,是我今晚必須贏回,哪怕又要熬一個通宵。


我很清楚,如果又輸一百多萬元,誰也拽不動我離開澳門,哪怕是我自己。“補天計畫”進行至今,絕不能半途而廢,更不能以完敗收場。為了這場戰爭,我幾乎已經傾盡了我身體內的智慧和力量,如果敗了,恐怕整個人的自信都會被摧毀掉。


現在關鍵問題是睡覺,只要能睡一覺,哪怕兩三小時,我相信睡醒後我一定能贏回來。上次大輸之後我已經上網查過,我這種狀況是屬於過度疲勞失眠症,原因應該是賭場高氧加神經緊張所致。所以上午11點不到,我又點了一份午餐上來,吃飯最易讓人放鬆,而且吃飽了容易入睡。我還點了一罐德國啤酒。中午12點後電話少,又是我最犯困的時候,我要抓住這個機會睡覺。

這次的全麥啤酒終於有點效果,我在床上躺了兩小時,直到酒店前臺打來的退房電話把我叫起。似乎是睡著了幾十分鐘,但我也不能肯定,因為睡眠不深的話,實在分不清自己是睡著還是醒的。但至少可以欺騙自己一下:我對不聽話的身體說,還好,總算睡了一覺。

不管怎樣,我已離開賭場休息了六七個小時,我應該抓緊時間開始戰鬥了。


我打電話給阿強,要再簽50萬的籌碼。


阿強剛剛睡醒,他猶豫了一下,問:“如果又輸了,你怎麼辦?”


我迴避問題,反問他:“你認為我一定會輸嗎?幾十萬慢慢打我贏不回來嗎?”


“那好吧!”磨嘰了幾句後,他終於說:“不過前提是:如果輸了,你一定要離開澳門,我會送你去碼頭看著你走。”


我離開四季酒店,到了金沙城賭廳後,從帳房取出50萬的籌碼,又讓公關在金沙城樓上的假日酒店幫我重新開了一間房。

現在已經過了犯困想睡的階段,就是疲憊——大腦疲累身體也疲憊。所以我坐在賭桌旁,下注很慢,而且不停地要可樂和冰凍果汁來提神。我很少投注也從不看牌,只會跟著旺家偶爾下個幾千一萬,我想,只要採用最保守的策略,熬一整天下來,肯定能碰上一兩條好路。


這樣磨到晚上8點多,只是在洗碼而已,檯面籌碼並沒有增加多少。小萱發了兩次短信過來詢問情況,我用“輸贏不大,在陪客戶”的藉口敷衍了過去。


時間越來越不夠用,已經防守了一整天,趁現在比較有精神,我必須要開始採用進攻打法。於是我向公關要了幾杯冰水,拿進單間的洗手間洗臉,進攻之前,要讓精神處於最冷靜最清醒的狀態。


我在洗手間裡禱告,未出世的雨辰每次都能給我很大的助力,女兒就是我的天使精靈,無論賭場有多少妖魔鬼怪,她的聖潔定能將它們一掃而空。


現在目標要贏回120萬,所以我調高了起始注碼,採用8萬起注。因為睡眠不足,我還不敢採用上次和小陳夫婦一起那種過三關的曬冷打法,因此還是用既定的連攻帶守套路。


疲勞之師永遠攻不下一座城池,我的兵力在進攻當中不斷損耗,晚上11點,50萬籌碼已經消耗殆盡!


廳裡的靚仔美女公關們知道我是阿強的好友,都對我比較關注。在他們的注目下輸完最後一個籌碼,我迅速離開賭廳,怏怏地回到假日酒店房間。


又整整輸了170萬元!局面很糟,幾乎就是上月的翻版。怎麼辦?剛進房間,阿強的電話已經追了過來:

“說了叫你不要打,你不聽!現在又輸完了吧?出不出關?”


我說,太晚了,睡醒覺明天一早再走。


“那你睡吧,千萬不要去外面賭,明天我送你走。”阿強說了和華姐一樣的話之後撂了電話。


我很累,但不可能睡得著。鬱悶、懊悔、緊張、驚懼、不甘心、憤怒……各種雜七雜八的垃圾充滿了我的大腦,滿滿的,連一點思考的縫隙都沒留下。但我只知道有一件事必須去做:我一定要贏回來。


小萱在床上給我打來電話:“老公,雨辰老在動,好像很煩躁。”


“你還沒睡?安心睡覺就沒事了,我也沒打了,在房間。”我安慰她。


“你不能老待在澳門,我好擔心……你明天一定要回來。”她說。

現在只能動用我的信用卡額度,昨晚在四季賭場刷了20萬元,現在還可以刷出80萬元。我決定去舊金沙。和上周一樣,舊金沙是個新開發的風水寶地,一定可以讓局勢起死回生。


為了避免阿強和華姐來電,我把手機關了機。雖然生意人的手機從來不關機,這個時間關機有充分的理由,因為已經零點時分,我可以用睡覺加充電來搪塞過去。


這次沒有回那間和番禺妹豔遇的賭廳,因為那間小廳沒有人,我現在狀態不好,沒信心獨自戰鬥。我來到三樓的廣東會,這間開放式的賭廳比較大,人氣也很旺。


買好80萬籌碼後,我馬上讓公關幫我開了一間房,我心裡清楚輸贏在於睡眠,我隨時都有進房睡覺的需要。


我盡力抑制住自己心急的情緒,因為現在著急沒有用,戰鬥狀態又這麼糟糕,再急著投注會死得更快。所以我決定換一種套路打法,先慢慢來,看能不能跟著其他賭客把運氣帶旺。

我決定採用的是最簡單的直纜倍投法,就是1-2-4-8萬這樣下注。我的起注籌碼是5000,如果輸了第二注就1萬,再輸就2萬……贏的話就一直下5000。這樣打法要跟著旺家下注,只要不會連續輸五口以上,籌碼就會慢慢增加。


這是每一個初入賭場的人都會採用的投注法,我現在實在是太累了,再動一下腦筋都很困難。我也不想下大注再去打亂自己的方寸——本來就已經夠亂了,80萬檯面有很大翻身機會,只要籌碼能慢慢贏一點回來,我的戰力就會逐漸恢復。


這種打法很慢,連輸三口後,就必須換台,尋找另外一個旺家,依靠第四口或者第五口贏回來。我一直沒有信心自己開牌,因為思緒亂的時候沒有意念力,每次一看牌就會被荷官秒殺,這已經驗證了很多次。還好這個新場地似乎比較友善,還沒有出現連輸五口的情況。


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小時,手上籌碼有90來萬,我終於感到支援不住,需要回房休息。

回到房間,我把雙層窗簾蒙死,關了房間所有的燈,整個房間已完全陷入黑暗,伸手不見五指,睜眼和閉眼沒有任何區別——這樣我不用強迫自己閉眼了。


躺在床上,賭客的吆喝聲還是隱約會在耳邊響起,籌碼也時不時在眼前晃動,我的心,只能用憔悴二字來形容。


我也不知躺了有多久,並沒有睡著。從前天到現在,從四季酒店到假日酒店再到金沙酒店,我換了三個房間,只是在三張不同的床上幹躺著,但是從沒有真正睡過一覺!


這個身體已經完全失控了,它不聽我的話,我是想讓它休息,但它偏要折磨自己。我感到體內的肝臟功能正越來越脆弱,兩隻小腿的骨髓正在被消耗並有點隱隱地疼痛,仿佛有根管子在抽我的骨髓。我瘦了,剛才脫褲子時已經發現皮帶鬆了一圈。


我不知時間是幾點,於是打開手機。小小螢光屏的光亮也晃得我眼睛刺痛,上午10點了!我嚇了一跳!糟糕!我誤了今天和穀局的會面了!

我從床上爬起來,是不是該馬上給穀局去個電話解釋?猶豫了幾分鐘,還是做罷。現在趕回深圳已來不及(何況我也不肯走),雖然可以找個喝醉酒的藉口做臺階,但如果通了電話,他重新約見面時間怎麼辦?難道我能輸160萬元回深圳嗎?所以我一狠心,不給他打電話了!明天再找個藉口賠罪吧。


手機來顯示了兩條短信,一條是小萱的:“老公,開機打給我。”一條是我三姐的:“速回電!”


我先打電話給小萱。


“老婆,我剛睡醒。”我說。


“老公,你是不是輸了很多?早上你手機關機,我擔心死了。”我能感覺到小萱懸著的一顆心安定了下來。


“嗯……輸了十萬,肖總(客人)還沒走,我今天不一定能回來。”我說。


“老公,你能不能最近不過澳門了?你知道嗎,我很擔心!你不在晚上我和雨辰都睡不好。”她說。


“嗯,忙完這兩周我就待在深圳陪你,放心吧,我會安排好的。”我說。


和小萱通完話後,我又打電話給廣州的三姐。

“三姐,你找我?”我問。


“海洋,你在哪裡?”三姐的語氣很嚴肅。


“我在澳門。”我說。


“海洋,你是不是又在賭錢?你不能這樣賭!”三姐語氣有點激動。


“不是,我們這裡投資了賭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過來陪客戶的。”我說。近來賭廳總是被我拿來當作幌子。


“昨晚媽媽給我托夢了,說家裡要出事。”三姐說。


提起前年病死的媽媽,我的鼻子有些發酸,但三姐這樣說讓我很吃驚。我想壞了,這幾天賭得痛不欲生,已經驚動我媽了!我問:“媽媽怎麼說的?”


“媽媽在夢裡穿得破破爛爛,她哭著對我說家裡會出事,要我多看著你!我今早一醒來就找你,你不要待在澳門了,趕緊回來!”三姐語氣又著急又生氣。


“好,我這邊處理好事情,明早就回去。”我說。


“我週六過去你那裡!”三姐說完這句就蓋了電話。

通完電話,睡意暫時消退了一些,但我的心情十分沉重。我已經放了穀局的飛機,惹小萱和姐姐擔心,還驚動了我死去的媽媽!輸了這麼多錢,連媽媽在地底下都傷心了!我還有沒有能力補救?如果現在停止,我又會退回到上月輸450萬元那樣的最糟局面,“補天計畫”辛苦獲得的成果就全沒了!而且後續的債務怎麼還?


我數了數桌上的籌碼,有91萬。不行,我還是要堅持住,絕不能中途放棄,今天要把錢贏回來!


為了避免干擾,我把手機調整到離線狀態,又下到三樓的賭廳。這次我直接採用5萬起注的套路,要儘快把籌碼打起來!


我拿牌的手在發抖,雖然我想控制住它,但手不聽使喚。每個人都能看出我沒有睡過覺,荷官看我的眼神中帶著鄙夷與可憐;賭客不願意與我同台,我坐下開兩把牌後,他們就會走開去別的台。


我的眼皮很累就快睜不開,只能開牌時勉強打開,開完牌再閉上數秒休息。我不停地喝熱咖啡凍果汁凍可樂,但沒有用,它們能刺激我清醒一會兒,時效卻不超過數秒。


每把牌的結果都如兇猛的惡獸,對家總是7、8、9點,我要不直接被秒殺,要不就得艱難博牌抵抗,我始終押不到能開牌即贏的那方。

檯面只剩50萬了,我押了一口7萬下去,又輸了!


我必須停手!身與心都已經到了疲勞極限,再賭下去,沒等到籌碼輸完,我想我一定會猝死在賭場!我胡亂收起檯面的籌碼,昏昏沉沉地回到了酒店房間。


我走進淋浴室打開頭頂上的大淋浴頭,用燙的水洗澡。熱水仍不能令我得到放鬆。越輸越多,極度疲憊卻又失眠!這種痛苦真折磨得一個人想死!


我躺在床上,無氣亦無力。房裡沒有一絲光線,我陷入了無邊的黑暗,可黑暗卻並不接納我。我身上已經沒有任何能量了,肌肉在一點點消耗;肝臟胰臟開始排出毒素在全身流動;骨髓也在一點一點流失。


這不是媽媽生前的病狀嗎?我猛然想起了媽媽,想起她做了換腎手術後又中風感染的最後兩年。整整兩年她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完整的覺,總是半夜痛苦地在房間和客廳間踱來踱去。為此我家幾乎換了二十個保姆,有的保姆只幹了兩天就堅決要辭工;甚至有段時期我和姐姐不得已同時聘請了兩個保姆——一個白班一個夜班來照顧她。


如今我終於體驗到母親生前的痛苦,而我昔日總還嫌棄她不肯聽話入睡,嫌棄她總半夜將我吵醒。我這才知道母親兩年睡不著覺是何等滋味!她是如何掙扎著承受煎熬,她是如何絕望地等待死亡,她是怎樣堅強的一個母親!想起這些我的淚水止不住從眼眶奔流。我輕聲喊著媽媽,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媽媽,對不起!我越來越大聲,最後終於忍不住號嗷大哭。我為兒子體驗到母親生前承受的痛苦難過,為自己的不孝難過,又為自己輸錢後無能為力難過萬分!


我不知自己哭了有多久,母親過世後我第一次哭得這麼傷心。但哭著哭著我終於睡著了,這一次,我是真正睡著了。



<< 二十一 >>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醒來後眼角還留有已幹的淚痕。看看手錶,已經是25日淩晨1點,就是說,從22日過來到現在,我已經在澳門待了三天三夜。


我洗乾淨臉上的淚跡,又搽了些酒店的護膚霜,鏡子裡的我又顯得神采奕奕。這次的睡眠很充分,我感覺體內各個器官已恢復了正常,身體又重新獲得力量了。


是媽媽幫了我。我跪在地上給天上的母親磕了一個頭,十指相握禱告:感激媽媽的幫助!我今晚贏回來,回去一定好好照顧家裡人,不能再讓她擔心。

下到三樓賭廳,肚子感到饑餓,我簡單要了一份牛腩湯河粉,一邊吃一邊構思著翻本的策略。


現在籌碼只剩下43萬,但我的身體就像剛剛充了電一樣,精神飽滿,信心很足。趁現在的狀態,我應當採取積極進攻的策略。


積極進攻,可以選擇兩種方式:一是加大起始注,這樣速度快但風險較高;二是保持原注,但增加投注的頻率,減少飛牌。


因為已經沒有後續的賭本,我決定採用第二套策略:保持使用2萬的起始注,但減少飛牌,一旦看到符合心水的牌路就堅決投注。

只要賭桌上我的押注比別人大,我就會選擇自己看牌。每一把牌我都開得很慢,因為感到自己現在的意念力很強,似乎可以把手中的撲克牌變出來。第一輪戰鬥,用了兩局時間,我順利把籌碼打到80萬。


接著我把起始注調整到4萬,加大進攻力度。又用了兩局時間,籌碼已經打到160萬。


接著把起始注調整到8萬,繼續進攻。但這次沒有成功,中途一度遇到幾次險情,幸好在第二局挽回,檯面籌碼沒有增長多少,只有163萬。


我離開賭桌,退到後面的沙發中場休息。現在要冷靜分析一下自己的處境:這次總成本是250萬元,檯面有163萬元,洗碼加起來有超過5萬碼糧,大概還輸82萬元左右。


時間已經到了是早上8點半,我決定換場,回到金沙城。

這個選擇很明智,是我冷靜考慮過的,必須這麼做。因為阿強從昨天下午開始肯定一直在找我,新的一個工作日就要開始了,我的手機要在9點之前開機,而且我要在大鵬光明他們得知以前把阿強簽給我的100萬元還上,避免這次失蹤事件影響擴大。


舊金沙樓下有直接通往金沙城的賭場大巴,因此我沒有乘的士,直接上了即將啟動的大巴。


澳門就是一個欲望之都,無論男男女女,在這裡都不會掩飾自己對錢的貪婪;至於性,在這裡可作為賭的調味品,又可作為謀求賭資的交易手段。


我身邊就坐著這麼一位年輕的女孩。她一上車我就明白了她的意圖,因為車子很空,只有十來個乘客,但她選擇了坐在我的身邊。


我稍微望瞭望她,二十三四歲左右,胸不大,長得也不漂亮,臉上還有少少的雀斑。但她肯定不是“去去妹”或者桑拿妹,因為她身上沒有嫵媚的風塵氣息,看起來只是很普通的帶點傻氣的工廠打工妹。

所謂“去去妹”,這是澳門一個獨特的“風景線”。在賭場門口大街上,或者賭場內老虎機的凳子上,或酒店大堂的沙發上,總會有一些年輕靚麗的女孩問你:“老闆,去嗎?”“大哥,去不去?”意思就是你想不想去和她開房。所以,就產生了“去去妹”的稱謂。當然這些去去妹也是要收費的,通常官價是1000港幣以上。

我打開手機,首先收到的果然是阿強發來的短信:


“海洋,打了幾次電話給你,你一直關機。我的心裡很難過。我知道你自認為自己很聰明,覺得能戰勝賭場。但是我在澳門這幾年,見過很多比你更聰明的、比你更有魄力的人,他們都敗在賭場裡,一個個都輸到傾家蕩產。你做生意的能力大家都很信服,但你從來不聽兄弟們的勸,為什麼有人總會好了傷疤忘了疼,難道又要讓上次的悲劇重演?開機後希望接到你的電話。”


看了這條短信,我顧不得阿強正在睡覺了,立刻撥打他手機。


“海洋,你總算開機了,怎麼樣?”他睡意朦朧地問。


“我在金沙贏回來了,現在去把帳房的100萬還了,你放心吧,中午我就回深圳。”和阿強沒必要解釋關機失蹤的理由,也不用說謊。因為他是行家,賭徒的心態和行為他比我更熟悉,所以我只告訴他結果。


“好,你自己看著點,下午一定要走。”他打了個哈欠,語氣中還是聽得出放鬆的心情。

身邊的打工妹在擺弄著手機裡的照片,但我知道她其實一直在豎著耳朵偷聽我的電話。


她穿的是一條連衣的短裙,沒有穿絲襪,坐下來後裙子往上縮,已經露出了半條白白的大腿。這條大腿在車行進搖晃中與我的大腿越貼越近。車子轉彎的時候,我的大腿和她的大腿已經完全貼緊了,隔著休閒牛仔褲我都能感覺到這女孩肉體的冰涼和滑膩。


“贏了很多吧?好厲害哦!”她開始跟我搭腔,聽口音是南方人。


“一般了。”我實在是沒太大興趣,便淡淡地回應。


“我第一次來澳門,拍了好多照片,想傳進空間裡面,不知道選哪張好。”她擺弄手機的照片給我看,表情也做出乖順和無知“賣萌”的樣子。她的臉已經幾乎貼在我的臉上,不過沒有香水味,青春女孩身上散發出的體香還是讓我很舒服。


她或是過來澳門輸完錢,想兼職做一次援交賺個兩三千,拿了錢還是會繼續賭;或是不想在珠海工廠打工,過來澳門找機會“下海”做小姐;總之不會是沖著和帥哥玩一夜情的。我已對她做出了基本的分析判斷。


“大哥你是在貴賓廳玩吧?”她問。


“嗯。”我答。


“我還沒去過貴賓廳哦,不知道裡面怎麼樣,大哥,一會兒跟你去看看,好不好?”她又把臉轉過來,她眼睛想放電,但卻不夠風騷,還是吸引不了我。


“好,下車再說。”我口裡並沒有拒絕。

其實我心裡並不厭惡她,而是對她充滿了同情。因為她的焦急與渴望已讓我斷定了她涉海未深。風塵女的口袋其實並不缺錢,只把男人當成獵物,不會像她這般無助忐忑。特別是在澳門街上,風塵女的打扮甚至比白領更高尚入時。我不知她輸了多少,也可能她家裡確實等錢用。所以她正在努力地爭取機會,她想用這筆錢去賭場翻本。當然,她並非妖冶美女,也不擅長與陌生男人搭訕,更沒到掌握男人心理的“熟女”火候,這在澳門很難賣出高價。所以她或許會擔心:即便事成,到底能拿到多少?一千、兩千還是一萬?但不管多少,至少對她來說有個翻本的希望吧。哪個賭徒不是靠這個希望在澳門活著呢?幾個小時前,我不也是如此嗎?


但我不打算給她錢,此時絕不能放縱。包裡的錢我贏回得太艱辛,何況還沒有回本。如果我不尊重這些錢,過一會兒上了賭桌它們也不會尊重我。


到了金沙城,她跟著我走入酒店大廳。我對她說:“你先在這等等好嗎?我去樓上看看朋友在不在,如果方便的話,我再下來找你。”


她聽了這話很失望。但金沙城本來就是她的目的地,我走開之後,她依然可以按原來的計畫進行,或是找她的朋友,或是繼續搭訕陌生人。我並沒有破壞什麼,我想。

還了帳房100萬,我手裡還有63萬。要用這個63萬贏回82萬,應該沒有太大問題。


有時候賭博是一種心理遊戲。輸錢的時候,情緒低落,你想用100萬去贏50萬會感覺很難;但由輸轉贏的時候,士氣高漲,這時用50萬去贏100萬也不在話下。我現在正是這個狀態,在積極的反攻途中,根本不擔心兵力不足。


僅僅打了一局牌,63萬籌碼已經變成了125萬。


第二局出現了一個很好的牌路,我不想心慈手軟,三天三夜沒睡覺的怨憤現在有機會一次清還。於是我果斷把30萬押在莊上。


贏了!荷官抽水1.5萬,我贏回28.5萬。檯面總數153.5萬,這次的總成本已經回來了。


有媽媽和雨辰幫我,我並不懼怕。又一條連莊下來了,我想也不想又推了30萬上去。


贏了!檯面182萬,贏了32萬,如果算上碼糧,這次已經有40萬左右的贏利。


我繃緊了三天三夜的腦神經終於放鬆下來。


該結束這場慘烈的戰役了。

寫到這裡,我遲遲無法繼續寫下去。回憶並沒有中斷,只是再往下就不得不寫到我們的女兒,我好幾次坐在電腦旁卻無法在鍵盤上敲下一個字。


活到39歲,終於看到人生是一場“蝴蝶效應”。你在一個時點做的某一件事,會在另一個時點掀起巨大的波瀾。無小事,亦無大事,它們總在互相關聯,沒有什麼事件是獨立的。正如寫這本書,它的力量很微小,似乎根本不能改變什麼。但我其實是希望在不久的某一日,它能觸發拯救的力量,能在我似乎已死寂的人生中掀起另一場波瀾。



從這裡,我的人生要開始新的一卷了。我將要踏入死亡的蔭穀,我的回憶,隨著鍵盤的敲打開始墜入無邊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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